游离者长诗下

时间:2017-8-10 7:59:10 来源:矽肺

后语言之诗

游离者(长诗)

野梵

第一歌垂钓之外的逼近

第二歌莲叶村遗踪

第三歌鹤:抵于河的第三岸

第四歌复调的海景

第五歌道,路

第六歌折叠时间的波浪

第七歌枯树,火的虚构

第八歌钴蓝与黄铜的西部

第九歌废墟:雪弥散的秩序

第五歌道,路

一切从大海松弛的牙床重新开始。

在海底,我不知道我尖叫没有,

总之,我挣扎着解开了缠在腿上的海草,

一些海怪、一些鱼

从我的喉管、气管、血管和精曲小管里钻出来。

涩口的词。三天后

我不知道游离者与我还会长出三十六颗虎牙

再次拥有龙种的生命。

在一片紫光中剥离乌贼的苦胆和大海的皮肤,

我们静静地浮向海面。

血光、泪光、北极光、莲的折光

爱人大腿间陡峭的星光是不能省略的。

我没有哭,你也没有。

死亡的电梯在闪耀。

没有什么比我俩偏转的心跳更为强劲。

我不知道我呼救没有。

我的牙床寄居的蟹齿紧紧咬住一只大鲸

或者相反,我们把自己彼此深恨的软骨与唾液

刺进对方腥红的孔穴。

沉船。生锈的铁锚。

天花板压下来。

蟑螂在午夜开始加紧活动。

我们表演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彼此反抗,咬断海狮般挣扎的尾骨

没有用。咬断海啸般的喉咙也没有用。

死亡与罪恶的多棱镜。

新月——黑夜中如猿的三棱针

已经顺利穿过我们的血海。

海底似乎没有疼痛的荆棘,

没有歌与树的舞蹈。

只有爱与血对峙、反诘、互证,

彼此抽空、递减。

我从未说过我已厌倦了银河。

咬破舌尖,咬破咸腥的珊瑚和词,

遥远了,纯粹的眸子,挣扎的烈度。

谁折磨着你贞洁的脚趾?

隼电击的翅翼,狗一样喘息。

情床上燃烧的膝盖。

诗的蚕茧。胎心音。

海星、海胆与海葵。

涧户寂无人。溪午不闻钟。

母亲已没有地址。

我压根儿就不属于童话。

在我浮出海面的一瞬我看见了白夜

狼烟、父亲腐烂的药柜、

针管和屈辱的铜钱。

我不停地呕吐直到第一缕阳光照亮我。

我思故我不在。

我悲伤故我存在。

诗拣选我、撕离我。

我是另一个你,另一个他,我也是你们。

我右手的五根手指是五条支流,

已汇入另一片海,背叛了诗的祖国。

我看不见道,也找不到路。

我从未结识真正的海,

也没有真正结识海潮、海藻、海难、

海豹、海子与海床。

海边木屋和海葬都不属于我,

甚至怀想,甚至悲悼,甚至死亡。

现在我可以抚摸大海的嘴唇了,

我要复返太阳的故国重新开垦我的道路。

我已吐出了结石,重新上路。

必须忍受甬道、湍流、黑洞,

必须忍受红旗招展的天空。

那些钟楼,那些骷髅,那些蝙蝠。

呼吸平稳了,摘一些野果深入秋天。

歧路无人。道可道,

非常道。出发是另一种离开。

那些台面,那些聒噪。

我不在,但我在场,

我歌唱,但没有声音,

海上没有船,但我已弃船登岸,

我没有梦,但天空已经发蓝,

我反刍糜烂的朝霞,但没有泪。

我折断了勒住我咽喉的钢丝发出末路的呼喊。

时间是无法反抗的但我反抗历史,

天空是无法撕碎的但我撕碎黎明。

走吧,穿过谎言、铜镜、档案、欺骗,

穿过野莽、橘树、青藤、红瓦、墓地、灯笼、

先祖、少女、鱼骨天线、酱缸、税收、

混凝土、黑色素、刀锋、悬铃木、

民主的陋巷、真理的假牙、自由的破洞。

巷战的时刻到了,

每一天都是樱桃时节。

仰望星空是危险的,也是幸福的。

在时代的屏蔽中学会呕吐。

不能坐而眺望,

必须向死而生。

这是秋天皴染的水墨的谶言。

操持、守望、追杀、

动物园、幕墙、向日葵

全是零度以下的风景、时代的狐臭

欲望压榨的底线。遍地鸡毛,

每一粒中国大米都称量着我们的生命。

忍受锁孔、极权、教父,

忍受坦克、密码、核打击。

风筝用生命探雷。

安慰孤独血涌的分贝。

希望的虹膜,巢穴已化为祭坛,

大悲咒揭开了神的亚麻布。

荆棘在脚底燃烧。

旷野的寒鸦守护着宽恕。

遭遇狼群,被虚无一次次伏击。

那是在另一片黑森林。

大地仅存的刺猬,

封藏着太阳变形的回声。

只有目的,没有道路。

扶着悲哀的树木,总听见破碎的钟声。

青春骚动的荒凉、病毒。

时代与语言的圈套。

决裂。软禁。

顾左右而言它。

广场的歌声。害臊的喷泉。

终于走出来了,在时间之外

听得见晨鸟啼鸣。

像一个伟大的遗孤,

你依然深埋古老而高贵的名姓。

在村野,在闹市,在广场,在海滨,

你用亚麻布蒙着自己嶙峋而沉郁的脸。

惨遭六月的黎明,深入秋天的敌意,

向季节的纵深处走去。

细雨中没有笙歌梦回。

在远处,在原处,在高处,在低处,

在幽火阑珊的无语处,

你吞咽着夜色,收藏了嘲弄。

你满腹经纶却饥肠辘辘,

你两手空空却翻云覆雨,

你心泪滔滔却大德不言。

你的黄昏铺开大海的宣纸

用七尺狼毫代替天空哭泣。

蓝色血在潮涌。女娲无法缝补的屋顶

折腰无数须眉英雄。

化脓的悬雍垂。鹦鹉丛书。

妇科目录。是谁寻找着四合院

下半身匠人的道路?

我的腰椎已经被三星堆压弯,

我与真正的游离者走失了,

我已不知道他正在哪一个奇异的国度。

我只知道我的肉体又回到了人间,

并且在白纸上遭遇到一只愤怒的虎。

我与之搏斗八十一个回合之后,

最后我终于丧失了人性,

变成了一只更愤怒的虎。

我不再需要土块、沙丘、树桩、岩壁,

不再需要语法、礼帽、梵歌、圣经,

不再需要以大麻、绝食、嚎叫和装聋卖傻作为掩体。

我是我自己暴跳的词根。

我是这荒野中蛮横的利爪和眼睛。

我是有机体的撕咬、聚合、异化,

我是无机物的飘溢、革命、升华,

我抓攫着被放逐的最后一点儿人性,

在山林游荡,我已无路可逃,

而这正是我得救的证明。

悲伤的地区开始渗漏进阳光,

颠倒的世界深藏你的胴体。

冰凉的丝绸、经络,蛇一样滑行。

没有谁能挽救你的长安。

太初有道,大道无言,

衣褶撕裂,圣像在燃烧。

语言卷曲,所过之处,血流满地。

爱的犀牛。庖丁解牛。

歌德。缺德。反戏剧惟一的场景。

打桩机在轰鸣。一次次搅拌

城市的血液、骨髓中的米线,

依然无法提炼自由的方程式。

文化的鸟兽架。历史的青铜鼎。

诗歌的奶瓶。瓦釜的声音。

只有光是不够的。

仅有愤怒是不够的。

回头无岸。莲花时开时闭。

震颤的器皿。古怪的合金。

到处是门,但没有一扇门你愿意走进。

到处是墙,但没有一块砖石能够使你退避。

到处是路,但还没有一条路能够通向你。

不能回到太阳诞生之前的时间,

不能结识银河溃泄的大地。

抛锚。克隆。荒漠化生存。

内心的时钟停止了。

太阳黑子,猿的颅骨,

会议上的一句荤段子

已经埋在月亮的头发下面,

走马的歌声渐渐嘹亮。

永远也抹不掉自己的胎记。

每一片树叶都难以理解。

海潮渐渐平息,你又一次与我相遇。

一只黑蜘蛛捧着你的脚趾,

缠绕着太白星的目光,

沿着地球的切线飞离太阳轨道

加速向土星飘去。

冰晶。沙原。

秋风和极光切割的岩页,

你的骨骼与心跳固定在那里。

白垩纪。一头神兽凌空而来,

又破壁而去。在敞开的、

胼胝体一样绞杀的时间中,

你的游魂依然守护着无人的空旷。

每一场鼠疫都有自己的命运。

直立人、木乃伊并肩而行。

大洪水。等待最初的岸。

不是你放飞的鸽子啄空了你的肉体,

而是你的心根本就守不住河的第三条岸。

为了能渡过那一条河,

你修改了所有的律法和时间。

你在燧石上敲诈的几乎不是希望,

你在眼窝里榨取的根本不是光明。

耻辱的荣耀,廉价的牺牲。

白天对黑夜的诱惑,

露水朝花朵的献祭。

郁闷的欢欣,切齿的宽恕。

死亡的标准,永生的痰迹。

钥匙依然在歌唱,

——你的内裤已藏不住你的贫困。

你搂抱着一棵樱桃树,犹如搂抱着上帝。

还有一次机会

但没有一个获救的词。

即使不在梦中,

西行的道路,

水,和漂在水上的事物都很美。

但是水已覆盖了所有的脚印。

我的嘴唇上已没有词,只有光。

我的眼窝里已没有夜,只有水。

草叶的静脉和骨头流出了更多的血。

手指僵硬了,灵魂的镐刨着腐烂的玉米地。

桥梁坍塌,山谷失踪。

爱心公寓,豆腐渣,黑井。

水泥缝中的书包、瓦片,

导盲犬发现的骸骨、生命。

挽联修改的落日、黎明。

泪涌的蜡烛、康乃馨。

劣迹,屈辱的遗产,

河殇,招魂。

没有什么比太阳和春天的赞美

更像废墟,更像祭坛。

人民嗜血的荆棘,

灯市口摇晃的黑影。

胡同里一滩滩倦于分辨的光明。

。美丽新世界。他们。

历史的敲门声。没有。

英雄永劫的陶醉。

腐朽的芬芳。

羞于启齿的幸福。

一再推迟的判决。

魔术师的鸽子,围巾。

广场和词语的边界。

方形太阳的结构,礼拜。

阶级已咬不紧自己的牙关。

精致的尸体。烟熏的命运。

中医秘方。丧钟为谁而鸣。

落日永不腐烂,照常升起。

大道朝天,时间生锈。

刀刃卷曲,歌声、喊声不会终止。

台风穿过豹眼登陆。

在涡流周围是完美的寂静。

避走江湖,非关病酒,

我会在另一种时间中等你。

即使太阳的角膜被乌鸦疯狂地撕离,

大地停止了旋转,

野草被绝望蛊惑,宣泄坟头的花朵。

游离者依然游荡着,

把心跳交给鹰,

撕扯不贞的云。污秽的脚趾,

树突,吸盘,污泥。

宫廷。菜市的恶臭。

呓语的面孔。海床上飞翔的树。

永远无助的美。齿间的教堂。

河殇的漂浮物。无人吹奏的埙。

红旗渠。三明治。没有完成的革命。

渴死的光芒被逼到了这里。

栈道陷落,歧路通向落日的方向。

原初,龙虎架,玛雅。

黑铁的部落,枫叶,赞颂。

一切从世界松弛的眼皮开始。

光着头穿过广场,

任血光悬挂,用马语再一次呼喊。

不能再眺望了,栅栏已经倒下,

游离者每走一步都是一朵莲花。

临近环渤海黑色的绝望,

离开象牙之塔,深渊中的深渊。

集装箱,帝国的笑声,

草莓的歌声,包抄的脚步声,

酒瓶早已倒空了我们。

为无辜的时间祈祷。北纬30度。

与神魔反复的争吵与约会,

永远发生在路上。

第六歌折叠时间的波浪

1

幽光跌宕,你的生命仅仅是一根地平线擦刮的孤弦。

对月。蓑立。呜咽。握不住休止符的闪电。

迁徙的群鸟口含黑叶,掠过旷野,搅扰风的睡眠。

我抚摸着你苍白的脸,像一片飘坠的银杏叶

收集秋天的曙光,并轻轻拂过你的乳尖

高涨而衰落的爱,黎明的脚趾已深陷于你隐痛的源泉。

词语中紧锁的雷电,无法逃避的冰冻的火焰

灼伤了你多情的目光和季节宽恕的眼睑。

苦恼的风醒来了,沿着潮湿而寂静的夜,

受困的根须犹疑着,丧失着,缝纫着颤抖的时间。

没有真实的屋顶,珊瑚枝在低语中静静开放,

那羞涩的星辰合拢了大海的桌面。

你的手追逐着中魔的贝壳,弹奏横流的光谱

——迷醉不可避免,月潮幻生幻灭,

你朝圣的清澈在永不落幕的尘埃中,保持剃刀般的容颜。

从河流到大海只有一秒钟的距离。

趟过膝盖不被容留的静止,水面上的阳光

揉碎了两岸所有树木的倒影,

鸟声滑过,云与帆依次退去,没有更岑寂的守护

捻亮你的岁月,并且深藏你的孤独。

预言中的时光是晦涩的,你的温柔是一种冗长的凝视。

从眼睫到前额,你的嘴唇俯向瓦池河面

吻接流萤中幽亮的花朵。在时间杯盏的边缘,

你的呼吸始终泛着一层淡蓝的神秘的霜。

你的思就这样折叠在蝴蝶优柔的翅膀里,

遮掩着深秋别样的心情。鬓角的星光

冷冷地闪烁着,额纹翻阅着银河的波浪,

子夜的梦踮着脚尖,那深藏的面靥似在倾述辛酸的温柔。

两岸的山脊终于驯服了,它们柔软的影子

喂养着鱼唇边流失的时间那残忍的秘密。

紧紧地抱住生命的独弦琴,在低吟的熹微的晨光中

你瞩望、谛听并吹拂这个世界,

重新让自己浑浊的呼吸和血液变得清明,

默认太阳的指尖拨奏的旋律,

从大地繁衍的沉静中获得智慧和力量,

独自舔着虎耳草的伤口,你再一次睁开了大海的眼睛。

只能期待词语的沸腾。捧着火山灰拂过的镜子,

你把自己破碎的脸深深地埋进悬铃木干枯的手中,

仿佛搜寻着母亲和情人往年幽香的泪滴

和无数滑落的呓语。在醉与醒之间,你的心

在破碎的宝瓶座上与爱的黑睫毛一起久久地颤栗。

含羞草与紫罗兰已没有了梦。在秋光摇曳的窗台上,

一只魅惑的蜘蛛,一对灰蓝色的蜥蜴

穿着结霜的草鞋爬过,微涩的风撒播着杭菊花,

晨露收容的日晷和月影在你冰凉的凝视中静静地崩溃。

2

古老的浪花沿着嶙峋的海岸修剪着苦恼的纸页,

嘴唇干裂了,你的忧郁和飘散的长发已进入我的梦中。

潮水携着漂流瓶和金枪鱼的骨骸一阵阵涌来,

在松软的沙滩上留下神秘的提问,又退去。

海的修辞已经放弃了银河暗度的密码,

在天空的琥珀里,不断地变脸,然后揭下黑陶面具。

时间与爱的戕害再不能抵达更深的地方,

我的歌声从未穿透你愤怒的下颌那青铜翻卷的肌肤。

你必须继续坐在大海边,用锡箔之下燃烧的嘴唇

焊接白昼与黑夜的裂缝。新月从海底升起来了,

纺着你灵魂的纱线和桨声沉落的梦境。

绵密潮声中,万象蒸腾的紫雾遮掩着红壤纷披的时间

和若隐若现的、上帝低眉盘桓的屋檐。

就这样守望着岑寂而跌宕的夜,咸涩的海风

再一次轻轻拨动你怀沙的袖口与胸襟之间无人倾听的孤弦。

始终摸不到身后的影子,也看不见彼岸的灯火,

你只能用带血的、沙哑的喉音伴奏一首首晦涩的歌。

在无言的穹顶之上,天空嗫嚅着飞翔的理由,

你带电的沉思牵着我的手,以千般的温柔

贪婪地伸向诸神的膝盖,白羊星搅拌的涡流

不停地吹拂着壮阔的气息,你的嘴唇灼痛了晕眩的海葵。

彼岸一触即溃,时间被挡在剧痛的潮涌之外。

越过神阙缥缈的眼睛,你在无引力中无尽的飘浮,

不再感到自我的存在。回溯到尘世圆缺的既往,

色空了无痕,再也听不到自己真切的呼唤。但

风依然是咸涩的,切入黎明的肺腑,擦拭着更高的循环。

时间的曲面那无为的花瓣在静静地膨胀,

一直红移于上帝忧郁的面庞。幽光跌宕,你心跳渐缓,

无边际的想象游荡、辐射于失真的远方。

让我独自再多待一会儿,拨奏新的音符,忍受光年的荒凉。

梦与酒都醒了,抚摸着破碎的浪脊那踟蹰的阳光,

在恶梦频仍的边界,深入月色放纵的透明,

裸露最初的渴望和记忆,无人称的鲜花广场布满嘹亮的废墟。

何以如此疯狂喊叫?仅仅一滴海水就可以把你溺死。

眺望入海,鱼尸翻晒的街道,没有谁比我的目光更贫穷。

承接三千年的血涌,星光灼灼叶落满地心碎了弦子又重新开始。

3

日潮与月潮裹胁着大地的黑色素,并在你的皮肤上翻滚,

龙骨粉碎,在礁石守望的海星周围再一次升起了海葵的诱惑。

我远不止拥有一个邪恶的内部。海,青铜的皮肤每撕碎一次

噬心的遁词就在大地的前额闪耀一千次。

你永远握不住一片真实的鸟鸣,也听不见一声赎救的呼唤。

你在失贞的沉默中就这样盘桓于最初的柳岸。

香残漏尽,芳心难耐,断桥边梅树弄雨,挥袖弹奏无端的繁弦,

凭吊着你,梵语苍灰的世界。比蝉声更稀薄,比烟霞更迤逦。

在时间怀抱的远方,你从未拥有,也未曾真正期望。

早已失守于旖丽的年华,却始终保持着初爱的心情。

取下假牙,把冷艳的衾枕拥在怀里,继续梦着梦。

你看见海床上飘满了来自忘川的肋骨和落叶,

却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在飘散的纸页和云端上行走,

一边是狂喜,一边是悲愁,仿佛两次踏进了同一条河流。

赫拉克利特的鱼啃着你大腿间古老而清澈的液体,

在一阵阵施虐的阳光中,树叶狂舞着,睁着无泪的眼睛。

你扶着悲伤的马头,像浪荡子一样,一次次地归来,

又一次次地离去。你永远不能确定,在另一个维度

必然流淌着另一条河流。但是,为了未来一次可能的穿越,

你必须像海风藤一样沿着神的膝盖,向上静静攀缘。

永远也触摸不到白云的额头,时间鲜嫩的嘴唇,

仿佛父亲火中坼裂的骨骼在大地上全然消失,但那苦恼、

期待与坚执的眼神却无处不在,如古旧的屋檐承接的阳光。

白云的诸般幻象在我的掌纹上不停地离散、游走,

时光中的青铜和词语至今远未透明。与父亲眼中的太阳一样,

我眼中感染的月光沉淀了白昼太多的云翳,

一遇见风就忍不住为这野蛮而多情的世纪隐隐地流泪。

母亲在河边浣洗时抖落的星光与玫瑰灰,会随时溅入你

因满含期待而肿胀的眼睛。但是,忘川之流与永生的尘埃

永远也不会阻止你不随玻璃渣一起沉下来,给你以启示。

赫拉克利特的鱼啃着你大腿间懊恼而浑浊的液体,

你从未考虑放弃用鱼眼中破裂的蛛网去捕获锦瑟弹奏的光明。

现在,每一天,每一刻,你都能够听见那饥饿的鸟鸣。

虚构正在进行。蝉与恋爱中的树叶已准备好重新回到树的根部,

在风中急切盼望,并且闭上眼睛祈求与从未死去的神再次相遇。

因分离、逃离得太久,你还不敢贸然投进神的怀抱之中。

倚着南风扶住婆娑而咸腥的香樟树,你与自己对峙着,交缠着,

把手插入灰褐色的土壤中,把心平放在一切河流与玫瑰之上。

被黎明钳住的瓦舍与树荫在虚拟的波浪中起伏着,低吼着,

你的目光把大地肿痛的膝盖和蚯蚓躁动的母腹轻轻切开,

裸呈在流萤瓮葬的秋光里。被神忽略的我——最初的眼神

和我的词——最后的悸动在这样的时刻复现了,

而我与游离者还在不同的溪流岸边梳洗坚硬的头发,

像一对失散的刺猬啃着彼此的树叶和拇指,等待永夜归来。

4

就这样倾听和滑落,在折叠的时间丰唇吐蕊的下方,

新月和死亡滋润的乳房依然沿着青青草色疯狂地生长。

就这样凝望,握住,跟随,越过九月的猫眼,

在脐橙中,切开无法解释的波浪。月明星稀,蝴蝶隐遁,

秋扇扑萤,大地松空的十指逸出飞沫般的鸟鸣,

日影和月华被黎明的袖口再次撕碎、反刍或跌落,

攀折十二支无望的花朵,汇集桃花、流水与铂金的声音,

时间无骨的手臂是无边的,蔚蓝中氤氲着十月的殷殷血红。

大地无所依凭。历史狼藉的沮丧颜料涌出久违的酸水,

注入晚霞激吻的黄昏。我们不过是被废弃的日历撕碎的人,

咬着空空的蝉蜕,在鱼鳞一样剥脱的、光滑的时辰

唱着一支支甜腻而轻薄的歌。帘幕间的蛙声未曾消歇,

抽吸着星夜骨缝中锈蚀的铁。我们从眼底的水穿过指尖的火,

从冰凉的胭脂罐回到干涸的角膜,被我们抛弃的又把我们淹没。

我们用所有的落叶搭起的浮桥,支撑不住一具灵魂下陷的重量。

我站在窗前痴望着黄昏绵密的雨脚弹奏着四季细碎的波浪,

没有一滴水、一朵花、一束火焰我能够如意地折叠、收藏。

赫拉克利特的鱼悄悄地啃着我皱缩的、无可告慰的脚趾

和抽痛的冷云下那倒伏的、香樟树一样完整的悲伤。

充满福尔马林气味的海——后脑勺一般遥远,岸边的浪花

溅起的废墟或教堂,任性地升起,又无端地把我的目光覆盖。

坚定地一直向下、向后走去,打捞水中颗粒无收的星象,

在太阳焦糊的盲点盘桓着我放逐的无法收回的深情的凝视。

回溯到种子初潮的刹那,一种蓝色的血舔着核桃中

被反复宰治而澎湃的时间,那无名的、永不愈合的光溢出来

与四季的风交缠着,卷曲着,抽打着所有倒塌的不再抗辩的树。

怀揣不明原因的胸痛,最柔软的刺——像22年前广布的春天

繁殖的疯狂爱欲,早已被掐死——却依然如鲠在喉。

如果存在已经诊明过去的一切,如果生命无法拒绝未来的轮回,

时间起始与空间覆没至少还有一次,那惟一可依赖的就是语言。

在这个寂静的、平安的秋天,我们的纸上不再有如麻的雨点。

那曾经纯洁无暇的变得愈来愈肮脏。那喝西北风的,那吃狼奶的,

那无可改变的已经被改变那可改变的正嘶嘶挤入时代香艳的肉缝

彻底的、装置的、叫嚣的春天,当堕落成为解放,当解放为了

堕落,我所有的刺都不会被拔出,从时间起始一直到空间覆没。

我俯察万端却一无所视,几次昏迷的血压把理想的梯度降到冰点。

5

晶体在词语中收缩,世界结霜的重瞳抽吸着黑藻间最后一缕光,

撞击时间逐渐坼裂的法轮,当第一粒草籽苏醒,水中的夜赓续。

抹去上帝枕边的三滴泪水,重新敲打大地尽头的三块石头:

第一块石头为天青色大理石正方形,横卧地上,正燃烧在风中,

正中间似乎用沥青一样的黑血刻写着两个正楷字——“自由”

第二块石头为吞云吐雾的、嶙峋的戈壁石,似乎长久地浸泡、

挣扎在蓝色的水中,字迹漫漶,仔细辨认是一个“爱”字。

第三块石头为不断生长的花岗石,时而呈血红色,时而呈黑色,

没有规则的形状,周身也无字,它不能逃离大地的挤压,也不能

拒绝天空的吸引,像一只澎湃于森林和山脊之间的鹰,鹰眼和

鹰爪撕扯着死去的地平线和孔雀的羽毛,而鹰的翅膀始终不能

使坐化于石头中的心脏安静下来,似乎是为了见证一个新的黎明,

似乎是为了等待最后一块漂浮于橡子中的石头开花。

擦去上帝昨夜的痰迹,我们的花园在一种巨大的冷漠中倾斜颤栗。

泪眼中的时间更加阴暗。从第一块石头中飞出一只死鸽子,

先于上帝醒来。一颗爆裂的红莲在鸽子的胃中裸露出坚硬的、

锯齿般的苍穹。眉额弯曲的黎明掖紧一个落空的裁定,

不再有光洒在猪耳的钟面,旗杆上沸腾的染发剂敷衍的

当代,不容分说地滴下可疑的膏脂。我们把枸杞、灵芝和牛鞭

塞入注水的酒令之中,任宣纸享有的煤灰,渗出我们的肌肤。

谁能挣脱光的束缚?巨蟹座收紧时间吞噬的伪足,接通了

月亮和大地隐匿的神经那带电的宁静。积满蝙蝠与泥泞的眼窝,

人神漂移的界限,有如从迷离的白夜静静飞出的魔咒。

脚尖蚌贝的痛楚携带午后的潮涌,崩解的钟表还有最后一口呼吸,

看不见上帝沮丧的神色,百慕大在孤帆的擦刮下苏醒了。

轻轻转动贴紧骨缝的针具,切开无法命名的欲念、蛋白、波浪,

反时间颠簸的太阳风遮住了世纪虚构的耳朵银河泡沫的颈项。

几乎听不见沙漏的任何回响,翻开手掌,天际线把最后的落日

抖落在盛满海水的沙盘上,过滤出白昼普遍的乱象、声音

以及与黑夜对称或重合的梦的暴力。犹如一小块在你的汤勺下

搅动的碎冰,把你的肉身、幻象、姓氏已交付给了词语和酒杯,

而秋天的骨头串烤着我们用菖蒲花包裹的肌肤和器皿。

医院的拐弯处,没有谁牵引并且抚平我们疼痛的视线,

也听不见真实呼唤。一种可怕的贫弱使歌唱者丧失了高贵的身份,

我们向着盛世的绝望宝石加速逃遁,两鬓片瓦无存手上滴酒不剩。

青草没顶,时间的暗流紧贴着我们的脊骨。当干涸的古道蔓延,

嗜血欲望上升到顶点,前人类生物沿着我们溃烂的胃壁肆意游动,

我们依旧不配享有上帝收回的果子,甚至果皮上露水的答案。

所幸,我们再次被真实地判处腐朽或永生,再次被允许

在树下——在镜中——博爱、流泪、相互摧残、四处走动,

翻阅不忍卒读的风暴,度过一个个烂醉如泥、无心格物的时刻。

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我与归隐的游离者彼此音讯断绝,也许

他已经与不带枪声的时光一起倒流,折叠收紧大地最后的梯子,

任高原的沙砾或光再次冲刷我变形的角膜和日渐稀薄的血液。

6

漂泊的,获救的,不得不重新回到岸边但依然要面对那些咸腥的

形而上的诘问。撕开摩耶之幕,时间放逐的波浪在咒语中死死

摔打喷吐出我们破碎的肉体,我们的灵魂在飞溅的浪沫与珊瑚中

开始呜咽,慢慢地、与神的泪水彼此接通,变得透明。——那

否弃的,撕离的,甲骨的,钟罩的,你的追悔的,我的捧掬的,

灯芯的,菩提的,反诘的,守护的,风焦躁的,水陷落的,

壮阔的,微澜的,白垩纪的,核打击的,不纯洁的,太嚣艳的,

逐渐逼近的,忽然浇灭的,始源的,崩毁的,裸呈的,涂饰的,

爱琴海的,扬子江的,奴役的,射杀的,永不宽恕的黯然退场的,

阿尔卑斯山的,亚细亚的,废弃的,珍藏的,隐遁的,呼啸的,

张扬彩排的,尘封魂消的,游戏机海选公示的土拨鼠自行挖掘的,

雨无法登临的,风一再返回的,圣灵无缘受孕的革命先声流产的,

断然拒绝的,温情容纳的,和蛱蝶反向翔舞的随蟑螂一起颤栗的,

在野史中不在的,在莲幕后在场的,那无心抚琴的那无声歌唱的,

那千真万确众口同贺不值一辩即使在广场散步的鸽子也不想要的

我,我们敲打每一个词把他们装进一个抽屉或结冰的乳牙之中,

然后把自己,把自己的神祗拖进一个个废弃的采石场为他们松绑,

放血,用刑;然后反悔或宽恕为彼此留下一个未来回踢毽子的路。

在风无法折叠的时间中,我们已被逼回到由三条黄狗把守的胡同。

第一条黄狗长着国字脸,叼着长蛆的骨头;第二条黄狗朝着落日

或黑夜的方向,咬着自己的尾巴一声不吭耸拉着不太干净的面孔;

第三条黄狗正对着正阳门扬起金色的卷毛朝着月亮上最后的晚宴

不断地垂涎并凶狠地吠叫几声,四顾着星星假寐或者死亡的方向。

深秋已过,冬至将至,我们这些游离者,手握银镰,却颗粒无收,

依然站在这时代暧昧的城乡结合部,任来自酒肆或城墙之外的风

掀开我们的骨缝。这个时候所有的城门比我们更快地咬紧了牙关。

我们不得不席地而坐。向自己内心的黑暗靠近,摩擦寒冷的双手

彼此点火,抽上一支,吞云吐雾,让新圆球牌香烟从自己的嘴唇

轻轻挤出,一圈一圈又一圈,任它们在自己的额头、对方的发际

或无鸟的树梢自由散开静静升腾。就这样,饥饿开始厌倦了我们。

还有青春愤怒悲抑的骄傲。还有神性或逐渐收拢的疲惫的时间。

一直就这样饥饿对抗着饥饿,青春对抗着青春,愤怒对抗着愤怒。

我,我们,他者,全体,肉体,灵魂,就这样一再普遍地被厌倦。

被我们反复折叠的时间美人,还有伟大的希腊已弹不出新的旋律,

所有的器皿已捣毁,触目尽是瓦片而我们已被所有的歌声所厌倦。

在时间骷髅般的方向,一只干枯的手还在地平线上摸索神的耻部。

第七歌枯树,火的虚构

没有太多时间了

光年在弯曲

土在皱缩

千年虫

已经爬到太阳的前额

趾尖

和游离者握着剃刀的手背上了

即没有

火星忽明忽灭——

天花板已经落下来了

咬紧门缝的蜥蜴

和黑蜘蛛已经落下来了

不是在九歌的声部

与风吹拂的任意方向

不是存在的精囊或腰肋

美人的鼻毛

在黄蜡的深吻中变白

鼠标在啃噬人的眼睛

猫在追逐虎的肌理

英语和汉字的词根

沿着所有动物的皮毛和发根散开

时间晕厥

所有的树叶在莫名的地点

一起慢慢落下来

香樟树

花楸树

山榉树

橡树

佝偻着

呛咳着

云落下来

月亮落下来

太阳黑子也落下来

土摸着光

摸着倒悬的苹果树

蚂蚁的骸骨

开始在另一种天空移动

是否在莫名的地点

重新遭遇美人和时间

现在的问题

不是诗的鼠疫

是剃刀已经从火焰中出来

不再考虑

未来的问题

现在惟有岑寂

和无处不在的燃烧

必定是在莫名的时间

或与骷髅交换

万般温柔的地点

必定是静静地穿过

灰烬之前

黑瓦一样的伟大镜像

寻找火焰的瞳仁

已在晦涩的声纳中

破碎

一棵千年枯树

站在冰原

被一束无名的彗尾

擦出了火花

虫洞打开

新白垩纪

已没有交换的时间

或地点

蓍草

握不住风

和词的象形

火树暴跳

妓女的兵团

曳着风在冰上舞蹈

冰与火之惑

朝向矽肺

和黑壤

一种纯洁的欲望

弥散于火星执掌的

时间之外

风与火的游戏

从枯树的额纹中

纯粹地飘离出来

烧掠时间的主体

书籍

缸套

乳房

强迫风接受

无树轮的化石

一种腐殖土

在专营我们的目光

或日子

口含松枝的鸟,愈来愈远

心跳空洞

大地深沉

此在,有不能复述的灼痛

已带走了一切

内心怔忡的事物

却煽动带电的翅翼

在树的骸骨下

是否还有蛰伏的种子

破除我们的寂静

因生之所赐

又被死亡给予

谁来打扫这园子

落叶,黑壤,泪水

在宝瓶末世的期待中

是璀璨的灰烬

没有什么能够改变火

惩处的无穷外延

正如水之源

在艾火中浮现

黑树根

如一颗巨大的陨石

倾听着江岸

三叶虫破土的蛩音

落山风,阳光的蟹爪

又从峡谷中出来,

敲诈我们的液体

空碗倒扣

看不见枯水季的眼睑下

蛆虫的饥饿表情

肾盏没有水

火翻阅着苹果树

枯槁的皮肤

倾听火中的声音

人与事的荒芜

恰与诗对称

头发与眉毛脱落

树的沉默

是对虚无的绝对忠诚

摸不到亚马逊的裸体

虎座鸟兽架

在鼠标的点击中

炫舞,破碎

历史

一个慰安妇

挖掘的真理

已裹不住满屋的汗臭

所有饰品

刑具,与通缉的档案

在火中透出猪毛的糊味

爱最初的耳语

最后的颤栗

其声样在骷髅的颧骨下

走形

干涸的红海

复活的基督

已不能踏浪而来

火,装点大地的寿衣

升腾的灰烬

已是天空惟一的粮食

枯树,用胯下

最后的碳

向海蝎的化石

发出毒辣的光

狼烟弥散

冻原上

沉默,是万物真实的性别

游离者最后的泪水

与火对峙

等待鲟的最后一跃

第八歌钴蓝与黄铜的西部

下坠,下坠,下坠——看不见不周山,

所有的木乃伊都走动起来。

一块块戈壁石像上帝无法弃绝的器皿,

空中有一种屠宰了羚羊之后的气味。

伟大的飨宴还没有结束,

最后的巫祝之歌已经响起。

嘴唇撕毁的盟约。埙。剑柄。

宫刑后的膝盖。

太阳失重飞旋,

握不住自己昨日真舍中的青龙白虎,

游离者也握不住血祭之夜菲薄如银的修辞。

希腊无助。

萨福……萨福……

眼眶挣脱夕照,搂着上帝的肩膀,游离者倚着最后的戈壁哭了,

戈壁上的风也握着西部的黄铜哭着,哭什么呢?

恐龙深陷的沼泽,额头复活的蝾螈。

脚跟始终朝向历史与真理的臀部那一边,而脚趾红肿,无声凝视着泥泞中的马匹那翕动不已的镜像。生与死的边界消失,象形之词、岩页与鱼化石的边界消失。

触摸过上帝膝盖与耻部的手能够抚平大地与时间的波浪吗?

穿越了女性与神性地狱的灵魂,能够被世界的婴儿所拯救而重获纯洁吗?

西部最高的雪冠是上帝最后的一滴泪水吗?

西部的黄铜在跳跃,

把失败的喜悦深深地注入戈壁开裂的石榴与反叛的血型之中。

游离者一天就蒙受了四季。

雪峰在死亡纯洁的眼睑之下,

也独享了十万次雪崩。

当太阳黑子把黄铜上再生的耀斑涂满西部屋脊的时候,

金雕——

开始盘旋,

背弃了母语的首领。

地平线在雕的诅咒中像从太阳的靶心吐出的一只蛇箭。

甘孜河咆哮着,像无助的弓每天都睡在金雕的梦里。

雕飞过处,人存在吗?

人曾经在金雕的瞳仁深处存在过吗?

在水与蕨类的景深处,存在道德吗?

不与所有的元素与道德化合,游离者与抽打雕翅的风一样,离大地的心脏愈来愈远。

人与树没有界限,天与地没有界限,神与魔没有界限,伪经与恐龙骨架没有界限,歌声与膏肓没有界限,男人与女人的肾盏与肌肤没有界限,舍利子与麦芒没有界限,鬼与圣也没有界限。

金雕远去——

游离者只能看见一线雪冠。

现在,已看不见一只雕对大地与河流的否定。

也看不见手掌上的风对所有树冠与所有雪峰的肯定。

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树叶——雕的羽毛——被秋风撕离的勋章,隔离了雪冠,再次被天空占有。

另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鹰出现。

所有民族的头屑与发根都在剥落。鹰,啄空了云上荒谬的隐喻使仇恨与暴力在雪线之下重新变得赤裸。

一百五十粒舍利子在西部的铜鼓上再次跳跃。

基督是普适的吗?

诗的仲裁是什么?

纸上解构的、非现实的、或极权主义的鹰滑翔在第六维天空吗?

文化精英与农民是否身处同一个地狱?

这个浮肿的世界不过是政客、警犬、IT英雄与美眉由写字间、抽水马桶和钟点房加速合成的群婚乱伦的肖像。

在无数炫目的电视与地铁牵引的喜剧的苦恼中,那腐朽真理的机制仍阴暗地律动着,繁衍着,没有谁能够辨识神圣与邪恶欢庆的光影,也没有谁能够重新走进自然与清澈。一阵阵濒死的颤栗像绑在豪赌者腰际的K线,慢慢向午夜的吃水线滑去。

西部的黄铜在燃烧。

只能把心交给蓑羽鹤,——逃进钴蓝的天空。

这似乎是一个新的黎明,看蓑羽鹤振翅,一种新的目光在西部所有的雪冠之下重新开始闪耀。

新世纪需要新的鸟鸣,新世纪需要新的挽歌。

向西,摆脱城市与盆地政教合谋的讲坛阴影。

向西,摆脱人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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