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年8月考取武汉建材学院非金属矿系研究生,師从石大鑫教授。年9月毕业,获工学硕士学位。同年分配到国家建材局咸阳非金属矿研究所,年4月起任研究所所长。年10月调入武汉工业大学,历任非金属矿研究所付所长,所长,资源与环境工程学院付院长,院长。年起任武汉理工大学资源与环境工程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師。年10月退休。
可可托海人物访谈
蓝色河湾
年的大学毕业生朱赢波,当时是按照接受再教育的要求被分配到可可托海的。“大部分毕业生都分到了部队的军事农场。当年我们专业一共70多个人,分到新疆去的,就有23个人。”
跟现在大学生毕业时候的程序完全不同,当年在毕业之前,学生们都要写志愿申请书,表达自己服从分配意愿,也就是说,组织上分配到哪里,学生就必须奔赴哪里,完全没有个人选择的余地。
“当时我的父母都在东北,而且都是70岁高龄了,我在家里是独子,把我安排到新疆,也没有办法,就得去。”朱赢波说,那时候如果不服从分配,连户口和粮票都没有。而那时候人们的生活全部依靠订单供应,也就是说,在城市里所有的人都要靠那些粮票换来的粮食度日和生存。
新疆有山有水,但是气候寒冷。包括朱赢波在内的东北工学院的十几个同学,一起在西安集合,然后继续往西走,然后坐火车到了乌鲁木齐。“新疆对我们来说,是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特别是火车过了甘肃以后,看到的是漫漫黄沙和茫茫的戈壁滩,环境越来越荒凉,大家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火车当时只能通到乌鲁木齐,同学们到了乌鲁木齐之后,可可托海矿上派了个大客车接站,还给同学们每人发了一个大羊皮棉。那时候正是12月份,是最冷的时候,冰天雪地。那个羊皮袄是真的羊皮做的袄,只有里没有面,里面是细细的羊毛,外面就是一层白皮子。
可可托海人物访谈
蓝色河湾
冬储
那个大客车走了三天三夜,才从乌鲁木齐到了可可托海。到了可可托海后,十几个同学一起被分到了四矿。四矿相当于一个野外的作业点,从可可托海去四矿的时候,那边已经不能通汽车了,同学们又是坐一个马耙过去的,马耙就是俄罗斯电影里面带大轱辘的那种马,一个马拉一个耙,十几个同学,每人一个耙。
马爬犁要走一个上午,三四个小时。坐在马爬犁上的同学们,除了眼前当地矿上的老职工赶着的马车,就是白雪皑皑的大地,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北疆的雪非常大,下雪下到一米多深,雪被风一吹,地面都是平的。只有那些老人才知道路往哪儿走。
“那个场景下有些害怕,但也不完全是,第一个我们那时候很年轻,很有活力;再一个就是我们去的人多,同学多,大家互相鼓励,就不害怕了。”
当时同学们是按照技术人员的条件派过去的,但是矿上并不把他们当技术人员,而认为他们接受再教育的对象。所以他们当时被安排的工作,跟走资派比好一点的是可以有周末,周末之外的其他时间都是跟走资派一起干活。
具体内容是冬天在选矿厂干活,夏天就要进行生活自备,伐木头,打马草,还要搞冬储。所谓冬储,就是把冬天要用的东西提前运输过去,比如蔬菜,粮食,肉等。因为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后,什么都干不了。
矿石从地下采出来后,要想得到有用的矿物,首先得粉碎,把有用矿物和无用矿物分开,这就是朱赢波等同学们的任务。把有用的矿物和无用的矿物单体分离,我们叫单体解离,然后才能实行下一步的选矿任务。
“四矿也不是矿点,这个矿的性质是集约矿,它的矿脉很分散,所以我们四矿选的是以前苏联那时候下的尾矿,苏联首选把大矿石拿走了,他们剩下的尾矿我们再拿来选。”
林彪事件出了以后,朱赢波在四矿待了一年多不到两年时间,之后就到了选矿厂。那个时候,作为劳动改造的对象,朱赢波跟走资派一样,除了有礼拜天可以稍微休息之外,干的活都一样。“现在我身体好,完全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朱赢波说,靠那时候留下来的底子,现在虽然早就退休了,跟小伙子们打网球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我们那时候能干,跟现在的学生不一样,我们有一颗心,虽然对我们的待遇感到不公平,但是我们首先想到的,仍然是要报效祖国。”
当地的少数民族也特别好客,比如家里有喜事的时候,就把这些学生请过去。虽然当时是当作劳动改造的对象,但是那些哈萨克等少数民族的人,还是把这些大学生们高看了一眼,觉得他们是有文化,有见识的人,所以包括家里做什么好吃的都把大学生们请过去。
“比如手抓肉。比如有人结婚,也把我们请去,把我们当作高贵的客人,他们很高兴,让我们唱歌、跳舞、一起玩,邀请我们喝酒。”
但是学生们多不能喝酒。“他们的民族很好客,你不吃不喝他们很生气,他认为你看不起他。他们喝的白酒,都是烈度白酒,他们喝的时候,都是一人一大茶杯,四五两酒,往肚子里一倒,也不怎么吃饭。我们喝不了,就请人代喝。”
朱赢波说,印象最深的是有个乔姓的老大爷,已经在新疆工作多年,非常熟悉少数民族的语言,他领着同学们去做客的时候,就跟对方说,这帮孩子不能喝酒,只能意思一下。
当时还有一个姓刘的同学,是学机械的,过去以后在柴油机房管发电。可可托海早上起来很冷,机器冷了后没法运转,刘同学就先起来烧,用喷灯加热,加热之后才能发电。喷灯是一种加热工具,一打气,火焰喷出来后,拿着喷灯用火苗烤机器,这样才能保证机器的正常运转。
汽车也一样,零下几十度呢,没有喷灯汽车根本发动不了。有一天早上,刘同学起得很早,大家都还在睡觉,他早起来去烤机器准备发电的时候,结果喷灯爆炸了,火焰把他自己烧伤了。
哈萨克族的老职工听说后,立即架上马耙,连夜赶车走雪路,把他医院。“后来,他脸上一直留着痕迹,颜色明显不一样。好在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所以身上基本没事。”
可可托海人物访谈
蓝色河湾
大厨也得了矽肺病
在负责一段时间的磨矿之后,组织上又把朱赢波抽出来调到了技工学校,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所谓的技工学校,就是把职工的子女召集在一起培训,“那时候在可可托海,家属们也没有更好的出路,所以子女们只能在当地就业,技工学校就是教他们一些知识,为招工做培训。”
在技工学校教学两年后,朱赢波又回到了选矿厂,开始主管防尘工作。破碎厂破碎矿石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粉尘,这对工人的肺会有很大的危害,早先的很多工人都的了矽肺病。所以必须把粉尘消除掉,以保护工人们肺脏的健康。
当时设计这个选矿厂的时候,图纸是由南方人设计的,所以并没有考虑到新疆的气候条件。“在新疆,室外零下四五十度是很正常的,所以如果除尘采用内外通风的办法,把屋子里的空气抽出去后,屋子里马上就要结冰了。”
而国家规定的粉尘量是必须达到每立方米两毫克以下,如果不达标准的生产就是违法的生产。
因为粉尘超标,当时很多工人都的了矽肺病。矽肺病是二氧化硅里的硅导致的,矽石也叫硅石,大量的矽吸到肺里之后,肺就慢慢硬化,最后人就因为呼吸不畅而憋死。可可托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矽肺病是威胁工人身体的一种疾病。
当时另外有个三矿,地理位置在高山上,那里没有水,所以采矿的时候,只能夏天去,冬天撤回来。“他们打钻的时候,因为没有水,粉尘特别多。那里不仅矿工们的矽肺病,包括食堂的大师傅都的了矽肺病。”
为了解决除尘问题,在单位的安排下,朱赢波带着两个徒弟赶到北京学习,后来因为唐山地震,他们就转道上海乘船去了大连,然后在东北的矿厂里,在一种跟可可托海类似的气候条件下,学习除尘经验。
鉴于可可托海的自然条件,为了保持室内的温度,在可可托海的除尘只能在室内的空气范围里解决问题。根据学习的经验,朱赢波说,他们努力让空气在室内得到净化,办法包括旋流以及喷水等,所有的办法就是让漂浮的粉尘沉淀下来,而不是进入工人们的肺脏里。
比如旋流。就是把带粉尘的空气抽到一个设备里面,在设备内让空气高速旋转,在离心率的情况下,粉尘就留在了设备的内壁上。而出来之后的空气,就是净化了的空气。这个项目得到了矿上表扬,矿厂为此还得到了先进集体的称号,给矿上拿到了一面红旗。
另外一种除尘的办法,就是泡沫除尘机。这个机器的原理,就在有粉尘的空间里加一个隔板,然后在隔板上钻出几千上万个小孔,然后在隔板上加水,接着通过鼓风机往上吹风,风在经过小孔的时候,上面的水就跟沸腾了一样,这时候,空气中的大部分粉尘就会跟隔板上的水结合了,水把粉尘吸收之后,通过流动实现粉尘的排除。
这个办法的关键之处就是控制风量,控制水流量。如果风太小不行,太大也不行;水太多不行,太少也不行。“这些发明创造,对降低矽肺病有明显的作用,后来在破碎车间,基本就没有矽肺病发生了。”朱赢波说,这些除尘的发明创造,他还在自治区的广播上还当做典型特别介绍过。
这些办法,直到年他再回到可可托海的时候,仍在继续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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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研究生
恢复高考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想报考研究生。但是那时候白天要上班,只能在晚上下班后才有空复习。恢复高考的时候,这批同学已经在可可托海待了十年。在矿山的时候,如果有人想学外语就被认为是想叛国投敌。所以大家不仅不敢学,多少人还把外语书都扔掉了。到复习的时候,同学们之间互相帮助,把各自留下来的课本换着看。
第一年,矿上不仅同意大家报考,还组织大家集体去参加考试。第一年考上了四个。第二年,矿上仍然同意大家报考,考上了一个。“我后来才知道,我因为被人顶替,所以两年都没有考上。到第三年,矿上看见考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就不再让考了。”
在到可可托海之后,随着年龄的增大,通过别人介绍,朱赢波在当地娶妻生子。年底,朱赢波把父母接到可可托海,母亲到那边一年多后就去世了,人也埋葬在那边。“因为自然环境太差了,我父亲的肺和气管不好,他怕也死在那边,就要求回到东北,我就把他送到了在黑龙江我姐姐的家里。”
当时的朱赢波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为了回到家人身边,他觉得自己非考上不可。“为了争取复习时间,我就把小女儿放到别人家帮忙照顾。但是矿务局不再同意报考了。我就给教育部、冶金部、自治区党委、乌鲁木齐党委等5个单位和部门写了5封信,内容就是国家鼓励知识分子报考,我强烈要求报考,学成后我可以回到可可托海,但是不能剥夺我学习深造的机会。”
信投出去后大约两个月,矿务局的人通知朱赢波,说他当年可以报考了。“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哪封信起到了作用个,但是我争取到了报考的权利。第三年,我们一共有6个人去报考,考上了5个人。”
第三年朱赢波仍然报考的是中南大学。“后来听说这个学校仍然没有要我,而是把我的档案转到了武汉。当时我知道,如果第三年仍然考不上,我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考完后,有个北京的朋友跟我说我的数学考的非常好,并把我的情况跟他的导师讲了。”
那个朋友赶紧给朱赢波打电话,让他跑到武汉问情况,如果武汉也不接收,就把他的材料转到这个同学的导师那里。等朱赢波跑到武汉理工大学的时候,学校说他的档案已经报到省教委那里了,通知书应该很快就下来了。
拿到通知书回到可可托海的时候,矿上却压住朱赢波的人事关系,不让他走了。“除了我之外,还有个同学的老婆在福建,也急切地想从可可托海出来。”
俩人就拿着通知书,找到矿上的一个姓陈的矿长,跟他求情,告诉他如果可可托海需要,他们毕业后仍然回来,毕竟老婆孩子都在可可托海;另外,跟矿上的领导说矿厂不能剥夺他们大学录取和学习深造的机会。“当天软磨硬泡了大半个晚上,最后矿长终于同意了。”
从年到年的研究生读书期间,朱赢波只在年会新疆探了一次亲。那时候要从郑州和西安转车,到乌鲁木齐在转汽车,来回一次就要半个多月,而且成本也很高,所以三年的读书只有一次探亲。
读书的时候,朱赢波的妻子带着女儿在可可托海,而他则带着儿子在大学读书。“当时我在大学里很有名气,就因为读书的时候后面有个小尾巴。儿子总是跟在后面,学校里多数人都认识我。研究生毕业后,我在咸阳找了一份研究所的工作,后来把爱人也调了过来,全家离开了可可托海。”
“人的一生有很多机遇,用过去的话讲叫命运,但以我现在来说,我不相信命,但我相信机遇,当你遇到机遇的时候,人人都需要机遇,但遇到机遇的时候,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把握住,所以我跟学生说,你们都要把握机遇,把握机会,努力了,不见得能成功,把握住机会了,也不见得能成功,但是我毕竟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我努力过,当我到某一个年纪的时候,我回忆起我的经历和往事,我不会因为我当时没有把握住机会、没有努力去后悔。”
朱赢波说,他这一辈子虽然没有那么辉煌,但是他努力过了,特别是在可可托海的经历,帮他完成了一生的任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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