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肺病的女人

郭秀琴第一个男人死了，第二个男人又死了，第三个男人正在等死！她说，这户人家快死光了！

郭秀琴嫁了三个男人，死了两个，现在的男人正在等死！

地处秦岭深山的陕西山阳县石佛寺镇麻庄河村有多口人，多户人家分布在7.4公里长的麻庄河沟里，走进沟里的感觉是墓地比破旧的土坯房还要多，一阵狂风吹来，插在坟头上的花圈发出飕飕的响声，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郭秀琴两个死去的男人都埋在这条沟里。

第一批13位尘肺病人只有两人还活着，53岁的谭丛华目标是活到60岁。

山里人烟稀少，庄稼地里却很难见到男劳力，郭秀琴家里有六七亩耕地，这是三个男人的承包地，只是这个弱女子一年到头忙不过来，种庄稼还是离不开男人。

44岁的郭秀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一些，村民说她是这条沟里的“美女”，只是这个“美女”命不好：一岁时母亲去世，父亲带着她和智障哥哥相依为命，由于家境贫困，郭秀琴没上过一天学。

年，20岁的郭秀琴嫁给了本村李光山。丈夫兄弟三人，在家排行老二。婚后生了一双儿女，郭秀琴做了结扎手术。为了养家，丈夫打听到洛南县有个金矿，每月有0多元收入，就奔金矿去了。

郭秀琴生了两个娃后做了结扎，改嫁不能生娃咋办？至少山里人是这么想的。

过年回家，李光山可风光了，家里餐桌上丰富了许多，两个娃娃三天两头嘴里有零食，媳妇郭秀琴打扮的更靓丽了，村民看到李光山“发财”了，纷纷前来取经。随后几年，沟里几十号男人去了金矿，麻庄河村很快出了名。

当年去金矿打工的村民，如今家里仍是一贫如洗。

年，李光山感到胸闷气短，咳嗽还带有血块。去医院检查，大夫说肺部严重感染。郭秀琴说，当时还没听说过尘肺病这个“新词”。丈夫每天吃药打针，在金矿挣的钱全花光了，别说下地种庄稼，连一桶水都提不起。

53岁的尘肺病患者王书国最远能走出30米，弟弟三年前患尘肺病去世。

年5月的一天，骨瘦如柴的李光山断气了，郭秀琴说丈夫是村里第一个去金矿打工，第一个被查出尘肺病，第一个死于尘肺病。

男人死了，27岁的郭秀琴成了寡妇，她说自己当时还年轻，曾想过改嫁到外地去，但两个娃娃咋办？在家人的撮合下，0年，郭秀琴嫁给了丈夫的大哥李光秀。

53岁的杨尚东两个弟弟死于尘肺病，他称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时年35岁的李光秀是个光棍汉，兄弟三人在金矿打工都患上了严重的尘肺病。郭秀琴说，大哥的身体比丈夫好不到哪去，嫁给他，就是因为他是娃娃的亲叔伯，两个娃娃不会受委屈。

43岁的刘明顺尘肺病已发展到晚期，妻子在一个月前请人做了一副棺材。

李光秀的病拖得时间太长，花的医药费比弟弟还要多，除了积蓄还贷款七八万元。郭秀琴说和大哥过了十年，没有过一次夫妻生活。你想，连气都喘不上来，还能干啥？但我不后悔，就盼着两个娃娃快点长大。可不幸的事又发生了，儿子12岁那年，跑到水库游泳给淹死了，当时自己都不想活了，家里唯一的男娃死了，丈夫也死了，现在的男人也活不了多久，你说我这个女人咋活呀！

郭秀琴和大哥过了十年，没享受过一次夫妻生活。

侄儿死了，加之病入膏肓，大哥觉得不能再拖累我这个女人了。年12月的一个夜晚，大哥找了一根麻绳上吊自杀了。婆婆三个儿子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在等死，小孙子也死了，三个月后的一天，婆婆也死了。

40岁的郭秀琴又成了寡妇，她说自己都这把年龄了，只要过好后半生就行了，带着女儿又过了三年。

46岁的何开山让儿子去学医，希望将来能治好自己的尘肺病。

村里有个男人叫杨小义，媳妇生了两个娃后不久病故，杨小义拉扯着两个娃娃一直未娶。因为家里负担重，杨小义经常是断断续续去金矿，收入虽然比别人少，但多活了几年。一个死了男人，一个死了女人，有人牵线搭桥就把这对男女拉扯到一起了。

其实郭秀琴并没有再找男人的意思，虽然前面嫁给了两个男人，但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自己心里最清楚，几乎和寡妇差不多。但家人劝她还是找个男人，老了好有个伴，郭秀琴觉得种庄稼还得靠男人，况且现在的男人憨厚本分，是个过日子的男人。年春节，没有敲锣打鼓，郭秀琴和杨小义过到一起了。

李广寿说自己死了好几回，有一次气上不来，医院半道又回来了，担心人死在半路上。

这对半路夫妻只过了一个多月，郭秀琴发现丈夫身体很差，夜里经常咳嗽，她有种不祥预兆，医院做检查。其结果仍是她这个女人最不愿看到的——尘肺病。郭秀琴彻底崩溃了，嫁给这个男人时并不知道和前面两个男人一样。

贫困山区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倒下，妻儿将面临巨大生存压力。

其实杨小义早有预感，在金矿打工死了那么多人，自己又能好到哪去？即使查出病情也是死路一条，硬是拖着病重的身子照样下地干活。村里有很多像杨小义这样“坚强”的尘肺病人，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想法，至今仍在金矿打工。

郭秀琴嫁给大哥和现在的男人都没领取结婚证，但山里女人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说自己有苦难言，没啥指望了，但女人的感情很复杂，现在的男人对自己很好，我不会抛弃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

左边是丈夫的摩托车，右边是父亲的棺材，郭秀琴夹在中间不知哪个先走。

屋子里有一副棺材，这是郭秀琴给老父亲准备的，她说，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男人，哪个先死，哪个先用！

86岁的杨刚志老人三个儿子均患尘肺病，老人说两个小儿子死了，大儿子也快了。

麻庄河村共查出多个尘肺病人，有的家庭占有多个“名额”，死的死、活的活，守寡的妻子无奈又改嫁给了丈夫的兄弟。1年第一批13位尘肺病人中，现只活下来两人。

大坪组37户人家就有22户家里有尘肺病人，村里已有30多位尘肺病人先后去世，剩下的人都在等死，这其中就包括郭秀琴现在的男人杨小义。

陈家秀40岁那年男人死于尘肺病，两年后改嫁给了丈夫的弟弟，如今小叔子也快不行了，只能在家看门。陈家秀说家里房子塌了，只留下丈夫生前的安全帽和一顶矿灯。

村里30多个男人死了，就有30多个家庭破碎，30多个女人成了寡妇。面对残酷的现实，少数女人无法忍受离家出走，而大部分女人选择了改嫁和守寡。村民说，山里人封建，男人死了女人不许改嫁，改嫁会让外人笑话。可如今村里死的男人太多了，总不能让这些年轻的女人都去守寡，还有娃娃咋办？父老乡亲有责任帮助这些寡妇们重组家庭，不管他们是半路夫妻，只要把娃娃养大就行。

58岁的魏立炎只要停电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他的生命完全依靠吸氧机维持。

村里的尘肺病人大都是中青年，最大的也不超过60岁，最小的30多岁，面对病痛的折磨，这些人已经麻木了。不过，无奈的妻子们都备好了棺材，等待亲人的离去……

53岁的王淑梅说自己的男人快不行了，只要男人活着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给点力，我会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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