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民马夫尘肺病

时间:2020-8-9 15:34:38 来源:矽肺

这部电影,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不能上映。

广播里播着脱贫攻坚的战略目标,一间简陋小屋的楼梯上,疲态尽显的中年男人喘着气。

他叫赵品凤,别人十几秒就能爬上的楼梯,赵品凤需要停下来休息两次才能勉强上去。

后来他死在了一个停电的晚上,因为断电,制氧机没法工作,住得太偏远叫不来救护车。他撒手人寰,留下了老母,弱智的妻子,和一双还在念书的儿女。

赵品凤在爬楼

这是公益纪录片《矿民、马夫、尘肺病》中的一个片段。

矿民、马夫、尘肺病,片名简单且直白,不卖关子,也不给观众留遐想空间,像是生怕你没法看一眼就领悟到重点似的,一股脑将故事元素和盘呈现在你面前。

没有大制作团队,没有知名导演,这部片子火得很突然。导演就在豆瓣蹲守着,只要有网友点击“想看”,他就亲自私聊分享视频资源。靠着网友们的互相传递,《矿民、马夫、尘肺病》空降豆瓣热搜,由最初的几百个标记到后来“1.3万人看过,6.1万人想看”。

导演在分享自己的电影

听上去很戏剧性,但这件事真实地发生了。有点心酸,又有点好笑,同时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和观影欲。

影片一直被各种封锁、屏蔽

我习惯于先看影评再看电影,有人坦言“粗粝的真实看得人揪心”,有人感叹十年坚持拍摄的不易,也有人指责导演不应该把与主流割裂的黑暗面带上台面。总之,褒贬不一。

但我还是去找了资源。零散的素材,抖动的镜头,不成熟的拍摄,混乱的时间线,并不能引起我共鸣、听起来有些吃力的乡音,并不妨碍我把它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还狠狠地痛撒了几滴热泪。

今天就聊聊它吧。

矿民马夫

影片从年的冬天开始。故事发生在湖南越城岭的大山里,导演蒋能杰的老家。那一带矿藏资源丰富,当地人靠山吃山,自清朝起就有村民开采矿石了。

矿民开洞采矿,女人拾矿煮饭,马夫运送物资。虽是非法开采,原始劳作,倒也有一条完完整整的产业链。

“我累得半死,又没搞到什么钱。”一名正在工作的矿民弓着腰,喘着气,憨笑着说道。矿民们常年生活在木板、竹子搭建的简易房子里,吃着最简陋的饭菜,长时间没有办法洗澡,却拿着仅能维持生计的微薄薪资,还时刻面临着丧命的风险。

由于矿山上资源短缺,他们常常十几二十天都洗不上脸

矿洞黑暗、狭窄、危险遍布,他们没有任何防护措施,长年累月,“赤手空拳”地在矿洞“探险”。

更可怕的是,由于买不到真炸药,矿民们只能用带有毒性的假炸药来开矿。

“死了四五个人,都是假炸药毒死的。”

“上次矿难主要是老板太急了,进去矿洞救人,进去一个倒一个,进去一个倒一个,吸了那种烟有毒,毒死的,这边市政府用钱压下来了。”

矿民们云淡风轻地谈论矿友中毒的惨状,试图让嬉笑遣走对灾难的恐惧。

矿民小刘则选择自我麻痹:“我就不去看矿难,眼不见为净,我没看见,我一个人睡觉就不怕。”

矿民们谈起因矿难死伤的矿友

其实他们也是普通人,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快活日子,会守在电视前看奥运会的直播,看到了好看的雪景也想要第一时间和家人分享。

矿民们边吃饭边闲聊

“这么漂亮的雪景得拍两张照片回家”(图为矿民小刘)

但比起生命危险,他们更担心的是生计。

由于是非法开采,他们随时可能迎来政府整顿。来一次整顿,轻则烧住棚,重则砸机器,基本上一整顿就得停工。

“幸好这段时间没搞整顿,要搞整顿半夜就得出发了。”

“搞整顿的来了,要陪他们喝酒,喝到很晚,昏昏沉沉。”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矿民们没有因为整顿而停下脚步。

但这样游离在制度边缘的灰色地带不会一直存在。年,由于矿价下跌、物价上涨、政府加大整顿力度等诸多原因,非法矿洞纷纷倒闭。

17岁就跟着父亲开矿的矿民小刘,家里矿洞出了矿难,全家举家赔偿。

马夫蒋美林留在老家务农种地,用赶马挣的钱,再加上筹借来的,给两个儿子盖了娶媳妇的新房。

尘肺病

私矿时代结束了,但矿洞带给长年累月与它打交道的人们的影响远没有结束。一个残酷的职业病——“矽肺”(即“尘肺病”)将伴随着他们的后半生。

而在当时,职业病引起的矽肺不能纳入医保,治疗费用几乎全部得自己承担。“在哪挣钱在哪花”,是常态。

昔日矿友在讨论看诊经历

开头提到的那个上一层楼需要休息两次的赵品风,就是矽肺晚期患者。

15岁开始挖矿,赵品风开矿挖煤的时间长达20年。

年查出患病时,他已经病入膏肓。“我这已经是晚期了,没太多治疗意义了。”

赵品凤36岁才娶了一个智商有缺陷的老婆,住的是弟弟的房子,看病、两个小孩读书都靠弟弟接济。

50岁的赵品风日常全程需要依靠呼吸机,走路都成问题。但一点儿活都干不了的他仍是家里的顶梁柱,要照顾一家老小。“身体再不舒服,还得带老婆去干活,要不他老婆(弱智)找不到地方。”

赵品凤在宿舍帮女儿铺床

对这个被疾病拖入深渊的家庭来说,死亡是一个会被在饭桌上提起的寻常话题。

“我算活得久的了,有个厂矿民全死了,矿主都死了。”

“多活一个月算一个月,这种病死都没啥预兆的,死的话很快的。”

“主要我的崽可怜,我别死,死了他就很麻烦了。”

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是导演给赵品风一家四口照全家福,那是他们家的第一张合照。

这个难得的温馨镜头外传来一个声音:“你们等下,等下给他拍个寿相(遗像)。”

听到这句话的我打了个哆嗦。对很多人来说,就连死亡这个词都是要避讳的。竟然被当着当事人的面如此不加遮掩地提出来,着实不合适。也太不近人情了,我如是想。

但下一秒,镜头内的赵品风说道:“是的,给我拍张寿相,拍张单人相。”他是笑着的。

我无法完全感同身受地去体会他的心情,但我想,心中仍有寄挂、渴望活着的人,这样直面生死,一定是带着已经看到了自己结局的绝望的吧。

图为赵品凤二弟。

影片在一场传统的农村葬礼中结束。赵品凤哭着喊着的女儿,依然懵懂的儿子,和背已经直不起来却哭得撕心裂肺的老母亲,都十足的催泪。

更让人难过的是,他们只是千千万万个因尘肺病致贫的家庭的一个缩影。这一个个家庭背后的故事,又该是怎样的令人心碎。

看完这部电影,我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实在很难,很难去客观地评判它是好或坏,是有价值还是无病呻吟。

非法采矿的错误是真的,人们遭受的苦难也是真的。影片中的世界和我所生活的世界,似乎是割裂开的。一时间有点语塞。

我去看了导演蒋能杰的微博,赵品凤的儿女得到了爱心人士的资助,没有辍学。

矿民小刘后来去了长沙,成了饿了么的外卖小哥。依然辛苦,但比起当年,已然安全稳定了许多。

导演把一个个真实的故事呈现在我们面前,希望这些为尘肺病所困扰的边缘人物得到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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