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市贾峪镇石碑沟村,原来有一个很雅的名字——麒麟谷。自从这沟中竖起一通异常高大的石碑后,人们便弃雅从俗,把这里叫成了石碑沟。
没有荥阳的山石水土,就没有宋代国都开封的落成!这是北宋开封建设的见证。下面就来看看荥阳南山中的大石碑与北宋都城开封的建设有何关联。
一在中国古代,一个国家在选择国都位置时,需要从政治、军事、经济、地理、交通、气候诸多方面综合考虑。项羽分封诸侯定都彭城自有其原因,其中“富贵不还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的思想充斥了他的头脑,所以谁劝他定都关中他就杀谁,他算是个例。刘邦得天下定都何处,大臣们曾热烈讨论过,权衡利害,决定定都长安。唐朝定都长安也自有其道理,然而江淮粮食物资曾一度不能及时运往京城,使京城闹了粮荒,情况糟糕时,就连玄宗皇帝也不得不狼狈地率领百官到东都洛阳来“就食”。“就食”是啥意思?说白了就是要饭,要解决吃饭问题。赵匡胤为何不定都在山河拱卫的长安或洛阳,而定都在这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开封呢?除了政治形势外,他汲取了唐朝的教训,看中的是开封当时四通八达的陆路、水路交通网。因为选择国都于此,势必人口骤增、消耗巨大,天南海北的物资要源源不断供京都之用,没有便利的交通怎么能行?这对新建的帝国来说太重要了。抛开其他因素不说,单说建造一个国家首都的建筑材料可就不是闹着玩的。开封周边尽是黄沙,无山无岭,石材无法解决。距开封最近的石头山,在开封之西的新郑、新密、荥阳,而新郑、新密两地却无通往开封之水路,无法水运京城,用陆路运笨重的石材往京城,就要费很大的力气。有水路而且有砖石的地方,也就只有荥阳了。
荥阳一景
其实,在周世宗营建开封城时,就曾在荥阳汜水虎牢等地取土,利用水路运往开封。很多年以后,当蒙古军队进攻开封时,城墙还“坚密如铁,受炮所击,唯凹而已”。这是记在正史中的事情,可不是笔者的杜撰。还有一个传说,说沿着索河有七十二盘烧砖的窑场,所烧的砖可“夜转汴京”,以供京城建设之用。
起初,荥阳南部的石头是陆路运输的。大中祥符二年京城修玉清昭应宫,有大臣奏“郑州贾谷(峪)山采修宫石段,辇载颇难,望遣使计度自汴河运送”。宋真宗同意。最迟自此时开始,贾峪的石头通过水路、陆路两种方法输往京城。
宋代开封周边诸河位置图
在通往宋都开封诸水中,以汴河最为重要,是国家之命脉,因为如果汴河没了水,开封上下水路不通,交通就得彻底瘫痪,京城物资就会立即匮乏。关于汴河对开封的重要性,大家可翻检一下《宋史·河渠》就会彻底明白。汴河如此重要,其源头在哪儿?在荥阳。汴河之水主要来自黄河,而黄河之水多沙善淤,最使人头疼。宋朝建国之初,引黄河水之口门——汴口淤积,皇帝紧急下令疏通荥阳境内索河等水以接济汴河,保证汴河水量能够行船。然后派出大量军队镇守汴口,负责清淤,设立管理机构调节水量。有宋一代,关于汴河治理的文献可谓汗牛充栋,可绕来绕去,总离不开在荥阳境内,引黄河之水,导洛河之水,用索河之水,用重泉之水。关于诸水情况,笔者曾著的《汴源变迁考》、《索水源流考》、《导洛入汴工程考》等均已发表,不再赘述。
这里所说的重泉水,即今贾峪境内的寺河。其上源有三:一为石碑沟之水,一为桑树潭之水,一为断沟河之水。这3处之水汇为重泉后东北流入今郑州西流湖(俗称京水,实为黄水)。这条河流和荥阳境内的索河等水均流入汴河,流过开封。因此水可达京城开封,其源头的石头又被建设国都者看中,于是,这里便成了北宋营建国都的皇家采石场。
二皇家采石场位于嵩山余脉的小陉山中,这里的石头石质温润、软硬适中,适宜加工,便于雕刻。为了国都的建设,犯人来了,粗活脏活累活儿由他们去干。天圣二年至四年,仅开封府一地就3次“配贾谷(峪)山采造务”。军队当然要来,设贾峪镇以镇守,防止犯人逃跑。士兵有时也参与搬运石段。雕刻的工匠们来了,在这里按京城来的“订单”加工制作石制品。上世纪90年代初,笔者曾到石碑沟原皇家采石场旧址去调查,在废渣土中还发现已加工好而未运走的青石段。年前后,人们在桑树潭皇家采石场旧址中又发现一巨大的石段,当地人称之为碑料,也有可能是用来搞建筑的石料。石段高数丈,可谓庞然大物。当地群众把它竖立起来,称为“第一碑”。
皇家修城要在这里采石,谁敢阻拦?要开山采石,管山的神灵山神爷可不敢得罪,于是派官祭拜山神,整修庙宇,重塑金身以求护佑。天禧元年五月,山神祠重修完成。一个名叫李阶的大官写下了一篇碑文,刻在一通巨大的石碑上。这就是《荥阳县志》上记载的《贾峪山神庙碑》,这通巨大的石碑就是石碑地的那通石碑。
宋皇碑
这个碑除掉龙首和赑屃座,光碑身就有8尺高,宽近5尺,厚尺余。正面刻李阶写的碑文,行草书,字虽流畅优美而字道纤细,与碑之硕大实难呼应。这是宋朝碑风的通病,要是换在唐朝,这大碑上留下的肯定是大书法家们的大字。这通石碑明明立在荥阳碑题却作“新修郑州”,是因为当时荥阳属郑州管辖。在现在这残缺不全的石碑上,能清楚地看到说这里的石头使“殿之壮丽,景灵宫之轮奂”等字。宋人李攸在《宋朝事实》卷七《道释》记大中祥符间建玉清昭应宫,所用的材料中有“郑之青石”,实即贾峪之石。
碑刻成竖立起来了,采石的工人也在按部就班地采石雕造,皇帝身边的官员一批又一批从京城来到这穷乡僻壤。来干什么?来催石材。在这山水相拥的风景佳丽之处,长时间处在京城的官员们也禁不住要撒撒欢儿,兴致来时便也干点涂鸦的勾当。于是,他们在祭拜了山神后看准了这大碑的背面侧面,写下“到此一游”一类的话来。殊不知,当年这些闲极无聊的官员们不经意的涂鸦,却给我们留下了极有价值的文字资料——
东头供奉官霍圭,奉命监催采修英宗神御殿石赴京,恭谒祠下。时熙宁初载仲春月清明前一日谨记。
自熙宁十年孟秋到此采景灵宫等石段,于元丰庚申年仲春念七日,提举□团练到此□□工限别无怪□。时庚申年囗月四日采石于□□谨记耳。
钱塘钱参恭谒祠下。熙宁戊申仲春十有八日提举采石入京师谨题。
类似这样的题记,在碑阴、碑侧共有15处,这是北宋开封建设历史的见证,也是镌刻在石头上的历史!
《宋史》卷六十六记北宋宣和五年,荥阳县贾谷(峪)山麒麟谷采石修明堂,得一石,上面似乎有个“明”字,咸以为祥瑞之兆,于是百官表贺。这一记载说明,到了北宋末期,贾谷(峪)采石场仍在运营中。
三北宋灭亡后,金元入主中原,他们不需要贾峪山中的石头,采石场的工匠们失业了,轰然散去,昔日热闹非凡的贾峪顿时冷清下来,渐渐成为荒野,被人遗忘。同时,被人遗忘的还有那通大碑。明朝建立,明人学术空疏,多为后世所指责。看看荥阳境内明朝的碑刻和出土的明人墓志,仅就书写而言就拙笨得使人喷饭。清人一度重视金石之学,但这碑文写得潦草,又处在深山之中,读书人谁也不会去拓印下来当做学习书法的范本。流传既已不广,研究金石的学者们便不曾了解到这个大碑的信息,所以他们的著作中未见对此碑的记录。“文化大革命”初,此碑仍完好矗立于大山之中而无人问津。“文化大革命”中的某一天,“破四旧”的积极分子,将碑打烂成十余块,残块被砌于地堰之上。
时光流转,到了年冬,当地干部群众集资收拾残石,砌成一体。虽未复宋碑旧观,而其形尚在,文字未能全识,而大致可观。此可谓不幸中之幸也!
小文写到这里就该完了,忽然想起还有几块与这大石碑和皇家采石场有关的“边角料”:
一是在贾峪采石的工匠们因其技艺高超曾被紧急征调到巩县为宋朝的皇帝修皇陵,《修奉园陵之记》中有“得贾谷(峪)之匠”的记载。
二是宋人李攸在《宋朝事实》卷七《道释》记大中祥符间建玉清昭应宫,所用的材料中还有“贾谷(峪)之望石”。望石是什么?目前尚未弄清。应该还是石头,是什么样的石头目前不明晰。
三是宋代孔平仲在《谈苑》一书中有“贾谷(峪)山采石人,石末伤肺,肺焦多死”的记载。这里所记的“石末伤肺”,即石末沉着病,属于矽肺的范畴。这一记载是中国关于职业病的最早记述。要知道,这一记载比世界上关于职业病的最早记载早了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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