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宏和田维和与老田一样都是一起检查出病来的,现在这波人越来越少(年1月)
年3月,叶义根死了。33岁的光棍叶义根是因为矽肺病而死的。叶义根是谁?连他的家乡———安徽省六安市西河口村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也不多,但一提起“猴四子”,村里人都会说“哦,他可是个帅小伙!”
年4月,摄影师第一次抵达六安西河村时,叶义根刚刚死去一个月。叶义根家的院子里,仍然可以看到散落在墙角里那“丧事”后残留的烟花爆竹纸屑。叶义根的母亲和妹妹正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剥玉米粒。就在他之前工友宋道仙、陆光前、田维富去世。
年5月初,摄影师再次前往六安西河口时,李光全已经去世了,留下妻子带着一个孩子艰难生活。
年,十几个矽肺病患者的合影,田维文是其中之一。现在这张照片中有三人离开人世。
年4月27日,六安西河口的李光全展示自己的肺部X光片
孩子在一边玩耍,李光全吃力地蹲在门口。(年4月安徽六安)
年4月,和药厂签署试药协议的田维文心情沉重。
年4月,田维文和工友们在一起,那时他已经是矽肺病三期.
年4月24日,黄修坤在另外两个患者家。李光全(中)第二年就去世了。
年5月,李光全去世了。留下他老婆,一个人带着儿子,终日以泪洗面。后来改嫁。
田维海死后,他的妻子拉扯着两个孩子生活,极其艰难。(年4月)
年10月18日,矽肺病患者张学宏打来“陆光年走了,两个小时前走的!”摄影师愣了很久,没有想到他走得这么快。而在一个月前,摄影师还曾经采访了他和他的那些一样患矽肺病的工友们。
摄影师决定送他最后一程。在前往西河口的途中,眼前不断浮现上次与陆光年见面时的情形。那次矽肺病患者们聚会时,因为陆光年的病情重,工友们将地点选择在他家,没有想到这竟成为他最后的一次聚会。那天陆光年坐在走廊上,浑身无力,不停地喘着粗气,又黑又瘦。记得当时陆光年尽管非常难受,但坚持和摄影师聊天,他说他的日子不长了,眼神充满着忧郁。
45岁的陆光年当年和自家兄弟们一道去海南打工,原指望能盖楼房、娶媳妇、过上好日子,却不仅仅搭上弟弟的性命,现在自己也走了,甚至自己连媳妇也没有娶上。
抵达西河口之后,陆光年64岁的母亲田守英老人眼泪已经哭干。田守英是个不幸的女人,早年她的丈夫先她而去,她好不容易将孩子们拉扯大。后来她的儿子们因为去海南金矿打工陆续患上矽肺病,四年前她已经送走了她的小儿子,留下两个孙子,现在她又送走她的另一个儿子。
叶义根的母亲说起刚刚死去的儿子,老泪众横。(年4月安徽六安)
两个孩子目睹了自己父亲和叔叔的葬礼。(年10月)
年10月19日,陆光年去世,工友守在他的灵前。
陆光年的母亲悲伤欲绝,她送走了两个儿子。(年10月)
陆光年因为生病没能成家,他去世后,他的侄儿给他送行。他的哥哥也死于矽肺病(年)
陆光年去世时,另外一位矽肺病患者王华长已经卧床不起了!王华长的家就在淠河边,房子距离淠河不足十米。此时的王华长躺在床上,将头垂向床沿咳嗽着。墙脚下,散落着很多药瓶和一次性针管,他每天都得依靠打针来维持。“我现在基本不能下床了,陆光年我是不能为他送行了。现在每天躺在床上,除了可以透过房门看看巴掌大的室外,就是听听淠河哗哗的流水声。在淠河边生活了一辈子,这水声是多么熟悉啊。”这是摄影师听到王华长说的最后一句话。
王华长已经卧床不起,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年10月)
张学宏和罗时伍去看看王华长的新坟。(年3月)
接下来几年,摄影师常常会接到他们的电话,有时是他们缺点药、有时是他们中有人离世……年3月11日,摄影师第六次来到西河口,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出现在摄影师面前的,不再是十几个人,而是二十多个人,他们都是矽肺病患者。患者罗时伍说,潜伏期过了以后,越来越多的矽肺病患者病症呈现出来,西河口就有多人了。
在这群患者中,70岁的储成明是年龄最大的一位。储成明属于矽肺病Ⅱ期。他告诉记者,他们兄弟五人,自己排行老四,老大储成贵、老二储成如、老三储成材、老小储成社。“20多年前我们兄弟五人都去海南淘金,五个兄弟都查出了相同的矽肺病。年纪最小的成社最先走了,接着老三也走了,只剩下三个兄弟了。”
黄修坤是Ⅲ期矽肺病患者,他的想法和田维文一样,坚持活着。黄修坤告诉摄影师,现在什么活都不干,第一任务就是坚持活下去,直到成功维权。就在一个月后的年4月24日,摄影师再次接到不幸的消息,黄修坤去世,此时距离记者第一次见到他整整七年时间。
也是从那时开始,每当电话铃响起,看到是西河口乡矽肺病患者的电话,都有一些害怕,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但每每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上一次是年4月中旬,张学宏来电说,黄修坤不行了。4月22日摄影师再次接到他的电话时,说黄修坤希望能见摄影师最后一面,而身在外地的摄影师还没有来得及赶去,4月24日黄修坤走了,尽管之后摄影师前往西河口送别老黄,但那种遗憾和愧疚依然萦绕心头。
年4月24日,黄修坤给死去的工友上坟,没有想到7年后就轮到他自己。
年3月8日,黄修坤脸色很差。这是摄影师见到黄修坤最后一面。
村民安慰黄修坤的女儿(年4月)
年4月24日,黄修坤的儿子在为父亲守灵。
年4月25日凌晨,黄修坤出殡时悲伤的家人。
年4月25日黄修坤出殡。
黄修坤安葬在淠河边,这是他的母亲河(年4月)
黄修坤葬在一个山岗上,这个位置可以眺望淠河(年4月)
黄修坤悲伤的妻子,黄修坤睡过的床已经空空的(年4月)
最近一次是年12月底,接到电话时,说老田可能熬不过春节。没有想到1月7日再接到电话时,老田真的走了。
老田和工友们是不幸的,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们绝对不会去金矿。摄影师在对六安西河口多次采访之后,发现粉尘问题乃至更大范围的职业病防治问题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究其原因,归根结底还是经济利益在驱使。因此,在一个很长的时间内,矽肺病还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说到自己的病,田维文愁容满面,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去金矿打工。(年3月)
看着丈夫,田维文的妻子一脸无奈。(年3月)
村里帮忙的老人在忙着绑绳子,准备出葬.(年1月)
老田的骨灰被安放在棺木里,准备出葬(年1月)
老田的儿子陪着老田走完最后一段路(年1月)
老田出葬的仪式很短,因为路程只有几百米。(年1月)
老田出葬。(年1月)
村里的老人们抬出老田的棺木。棺木是新买的(年1月)。
坟地就在村边,老田说这样他不会寂寞(年1月)。
下葬了,老田走完了65年人生路。(年1月)
张学宏和罗时伍和村里人合力安葬老田。(年1月)
送走老田后,老田的妻子一脸忧伤,孩子们出去打工后,她将带着孙子独守在空荡荡的家(年1月)
就在这些矽肺病患者逐渐离去的时候,在很多地方,依然有很多民工在粉尘中为生计而忙碌。在安徽,蕴藏着丰富的石灰石矿,矗立着很多水泥厂和采石场,还有煤矿和装卸队。这些企业的性质决定了他们的工人整天要与粉尘为伍,而这样的工人有数以千计。这些企业工人大都大多数是农民工。这些农民工支持着这些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民工们也知道,这些工作让他们有一些收入,但代价也很大。其实和民工们一样,当地的政府部门也很矛盾。面对生存环境的日趋恶劣和经济发展,使他们处于两难境地。
烧结厂烟尘弥漫(2年安徽芜湖)
烧结厂的工人在粉尘中作业。(3年安徽芜湖)
水泥厂戴着面具上班的工人。(2年安徽芜湖)
水泥厂的工人下班后在水沟里洗去全身粉尘。(3年安徽芜湖)
长江货运码头,工人在搬运水泥,扬起的粉尘将他们淹没。(3年安徽芜湖)
工人双手被粉尘侵蚀后十分粗糙。(3年安徽芜湖)
疲惫的工人在午间休息(3年,安徽合肥)
过去,摄影师在和当地一位主要领导交谈时,他指出,这些粉尘企业非治不可,有的还要关闭。今后要努力发展一些无污染的企业,特别是发展高效、高附加值的经济产业,将那些农民工彻底解放出来,但这已经是十多年发展遗留下来的顽疾,彻底改变需要有一个时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