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母爱

时间:2017-9-21 8:11:45 来源:矽肺

母亲于年4月14日下午3:40分离我们而去了。

母亲的一生是悲苦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也是操劳的一生。每个人的一生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颜色。母亲的颜色是什么?我在想。全是沉重的颜色吗?记忆中仿佛全是她坐在床上费力地咳着,艰难地呼吸的样子。可是整理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分明看到她在泰山上仰头哈哈大笑的开怀。我想,是我错了,母亲的颜色即使再凝重,也是有春天的颜色的。

母亲的爱是独特的。看过作家老鬼写的《母亲杨沫》,写出了他与母亲曲折、复杂、爱恨交织的母子关系。很佩服作家手中的笔,能将生活的本来面目清晰真切地记录下来。记忆中的闸门打开,竟然全是片断。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我该怎样记录母亲给予我的爱呢?也许对于我,母爱是点点滴滴的,并没有作家母亲的波澜壮阔。从小父亲带我的时间更多一些。从出生到童年,大多数时间是由外婆看护我的。我对母亲的感情不是亲近,而是敬畏,敬畏于母亲的严厉、敬畏于母亲的固执、敬畏于母亲的讲原则。这种敬畏拉开了我与母亲的距离,记忆中鲜少与母亲亲昵。母爱对我来说,不只是生活中的嘘寒问暖,不只是儿行千里的担忧,而是母亲的执着和种种的做人原则,已经渗透在我的生命中,并且这种渗透将延续我的一生。

母亲是极度节俭的。母亲排行老大,自小就学会了省吃俭用。小时候,记忆最深的就是家里常吃菠菜汤下挂面,偶尔放两个鸡蛋,肉是没有的。有一次,父亲买回来几只小公鸡,每斤才八分钱,母亲舍不得,硬是让父亲又转给了别人。我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坐到缝纫机上玩,被母亲打了个半死,母亲一边打,一边说:这缝纫机是我省吃俭用一分钱一分钱攒起来的。我宁可要缝纫机,也不要你!多年之后,回忆起这件事,母亲很后悔,想不透,当时为什么那么过日子。还有一次,刚兴电子表那会儿,姨妈给我买了一块电子表,至多五元钱吧。我不小心把表上用来调时间的小按钮丢了。回家遭到一顿痛斥,母亲勒令:必须找回来,不找回来别回家!于是,晚上九点多了,我和几个小伙伴可怜巴巴地在电厂大院的水泥路上埋头寻找。母亲就这样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咬紧牙关省吃俭用,硬是在单位里第一个买上了自行车、缝纫机和电视。母亲晚年,经济条件好多了,母亲仍勤俭持家,对我大手大脚花钱的作派经常训斥,父亲出去买菜,她仍拖着病体记帐,少一角钱都不行。

母亲是极其孝顺的。她一参加工作,挣20块钱,就将15块钱寄回家里给外婆,帮着拉把弟妹,剩下5块钱作为一个月的生活费,买点生活用品就所剩无几。母亲为了省钱,只吃五分钱一份的菜,而且经常不吃菜。母亲每回回家探家,都大包小包,买好够吃一个月的米面,一个人用单薄的身体扛着这些东西,穿过玉米地,徒步走回位于近郊的外婆家。呆了没几天,外公就对母亲说:娟,家里的粮食剩得不多了,你回单位吧。母亲就抹抹眼泪,在外婆的泪光注视下,离家回单位了。后来,有了我和弟弟,那时候,母亲矽肺病的症状日益沉重了,回一趟家,对她来说很艰难。母亲就打发父亲按时往家里送东西。父亲就左手一只鸭、右手一只鸡,背上背着几十斤大米,身后跟着我和年幼的弟弟,我和弟弟两个人一起抬着一个大西瓜晃晃悠悠地向外婆家走去。外婆去世后,母亲整整一年才从悲痛中缓过劲来,病势也更沉重了。

母亲是要强的。她原来的单位是电力建设单位,山东境内所有的电厂,都是这个单位建设的。母亲自己就先后参加过5个电厂的建设。母亲在工作中从不甘落于人后,她是入党积极分子,青年突击队队员,是省级劳模。她担任建材库库工期间,负责管理和装运散装水泥、石棉瓦、玻璃丝等建材,要知道这些建材对身体的损害极大。但是母亲在党组织“活着干死了算,为山东电力添砖加瓦”的号召下忘我地工作着。在毫无劳动保护、粉尘密度极高、能见度极低的库房中每天工作时间长达十二小时,当时辛店电厂是全省最大的电力工程,一天要卸十个火车皮的水泥,母亲就和民工一起不分白黑地搬运装卸。母亲将仓库管理得井井有条,打扫库房、回收水泥袋、收发石棉粉,每年为国家节省万元以上,多次被评为省电力工业局的模范和先进库房。年,母亲开始出现咳血、咳嗽、呼吸道烧灼感等症状,母亲怕耽误工作,未将医生“调离工作岗位”的医嘱告知领导,继续坚持工作。这为她一生的痛苦埋下了伏笔。

母亲是刚直不阿的。母亲在管理建材库期间,有一个顶头上司,明明进了十个火车皮水泥,他非让母亲在帐上记八个火车皮的水泥,其它两个火车皮的水泥,他想据为己有,并对母亲许以利益。母亲坚决不同意,予以坚决的斗争。他恼羞成怒,对母亲打击报复,并倒打一耙,到处宣传母亲贪污国家资财。母亲愤起反抗,申诉不成,就将事实的真相写成大字报,贴在单位大院的墙上。我还记得,傍晚时分,母亲下班后,带着三岁的我去贴大字报,当时的我懵懵懂懂,只当是一件好玩的事。多年之后,母亲很后悔让我那么小就有这样的记忆,从而过早地接触人世间的丑陋。事隔数年,母亲早已调离原单位,这个顶头上司终因经济问题而获罪。

母亲是多才多艺和唯美的。母亲在学校的时候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看过她的老照片,母亲担任过领唱和领舞。母亲还画得一手好国画,写得一手好书法。家里还收藏着母亲画的“喜鹊登枝”、“翠竹”等国画。母亲还手把手地教我和弟弟一些国画的基本技法,到现在我还会画国画的金鱼和大虾,可惜没坚持学下去。母亲是唯美的。她喜欢所有美的东西,年春节前,我给她买一件羽绒服,她在电话里反复对我讲,要买什么颜色的,什么款式的,还特别叮嘱我不要买男式的(母亲体形胖,很难买到合适的)。母亲的唯美观点,甚至影响到她的识人。她喜欢长得高高大大、英俊帅气的男孩子。我刚到找男朋友的年龄,她就对我说,要找王心刚那样的男人。不知道王心刚是何许人也。后来才知道是母亲那个时代的电影明星。母亲的这番论调,让我哭笑不得,她的女儿何其普通,怎么配得上帅哥。也许在妈妈眼里,女儿是美丽的吧。再后来,一个在大学里学习成绩特优、对我又特好的才子冒冒失失地跑到我们家里来找我。母亲以貌取人,觉得这个男孩子长得太瘦小、不够伟岸,照王心刚差远了,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又严令我不准与他谈恋爱。数年之后,这个男孩已在美国攻读生物学博士。母亲仍然无悔意,她还是嫌人家不够伟岸。

母亲是革命的。是的,只有用“革命”这个词才能更好地表述母亲。母亲年轻时一直想加入组织,后来得了病,就主动对党组织提出,不给党组织增加负担,就不加入了。但是母亲对入党仍念念不忘。我和弟弟入党,都是在母亲的督促下,才“向党组织靠拢”的。平时,在家里,我和弟弟只要一提起党内的一些腐败现象,母亲就生气地开始了长篇大论:你们不要拿一些个别现象说事!部分不代表整体!没有党我们这些穷人怎么翻得了身,没有党我们国家还被列强欺负呢!你外公去上班,路过日本人的关卡,不给日本人鞠躬,被日本人打个半死。是共产党让中国人站了起来!你们两个还亏得是党员,党员不替党说话,谁替党说话。我最恨吃着大肥肉,骂着共产党的人了,你们可不能学这种人!接下来,母亲就会开始忆苦思甜,一讲就是一个多小时,搞得我和弟弟都想逃。每回我给她打电话,她一上来,先问我的身体,接着就问我最近有没有好好学“三个代表”或者有没有参加党员先进性教育,等等之类的话,然后叮嘱我要时刻注意思想改造,不要占公家的便宜,不要忘本!母亲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因为她身体不好,常有一些基督徒、佛教徒来传福音,甚至还来过法某什么功的学员,但母亲任别人说破嘴,她也什么都不信。私底下,我倒是希望母亲有点宗教信仰,这样对她的病会有一些精神上的帮助。处理母亲后事时,曾想用党旗覆盖母亲的遗体,我想母亲虽不是党员,却比党员更有资格享受这种礼遇。

母亲是抑郁和愤懑的。因为母亲很早就身体不好,我和弟弟都是父亲带大的,从小比别的孩子得到的母爱要少。母亲对这一点始终耿耿于怀,对自己得病后悔得要命。她觉得病魔不仅让她痛苦终生,整夜难眠,而且还让自己的亲人受到连累。母亲到了晚年,由于病痛的折磨,她的抑郁症也越发厉害了。每次回家,母亲就喋喋不休地给我讲一些痛苦的过去,全是痛苦的,没有一点是快乐的记忆。我的神经也是脆弱和敏感的,每当这时,我就不得不找借口逃掉。现在想来,我只顾自己的感受,没有在母亲身边安慰她,实在算不得是孝顺的孩子。

母亲93年因矽肺病退时,基本工资仅为72元。从八十年代初矽肺病严重后,母亲就向单位要求给予工伤待遇,但一直未果,直到年,单位才同意其参加职业病诊断鉴定,年鉴定为伤残五级,到去世前半年才鉴定为伤残三级,但这个鉴定结果仍远远低于母亲实际的病情,专家在给母亲诊治时,认为鉴定应为伤残一级,而且病人的病情已进入最后一期。为了得到应有的工伤待遇,父亲到处奔走,但很不顺利。期间,有个别人认为母亲的病不是工伤,而是普通的气管炎。母亲气得发抖,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她透支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给电力事业,现在为了应得的工伤待遇,却一次次地碰壁。母亲痛心地对我和弟弟说,人活着就为了一口气,你们一定要替我争气!要改变我们家的命运!这些年来,我和弟弟在单位忍辱负重,没黑没夜地干,从不放弃努力,就是为了能从社会最底层走出来,改变被人踩踏的命运,让母亲扬眉吐气,这就是平民孩子的悲哀!让我惭愧的是,一直到母亲去世,我仍然没有让母亲真正以我为荣。

母亲患病期间一直到最后几天清醒的日子,她在纸上反复写着:水泥,水泥,我的病是水泥造成的。母亲到死都是郁闷的!水泥成了她这辈子的噩梦。

母亲是细心和体贴的。每次父亲带东西来看我,都会捎来母亲的便条,说是便条,每次满满地写好几张。上面写满了要注意身体、注意饮食等等叮咛的话。母亲还从报纸上剪下一些生活小常识和保健知识给我,让我好好保存。母亲在家里是主心骨。她将存折还有一些首饰严严实实地收藏着。以至于她去世,我们找半天也找不到。父亲先是烦躁地训斥我和弟弟,接着突然象孩子一样嘤嘤地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妈妈活着的时候,从来都不用我操心,现在什么都要我来操心了。在那一时刻,看到父亲的无助,我才明白,即使母亲病卧榻上,她仍然是父亲的精神支柱,她仍然是我们家的主心骨。

母亲走时仍然是昏迷的,没留下一句话。我想她想说的话,早已刻在我们的心上。母亲大限到来之际,克制住自己的悲伤,和弟弟一起给母亲擦身穿衣。人生什么事情都要经历,只是这种经历来得太早。也许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财富吧。给母亲擦身时,才看到她的后背都已青紫了。母亲因为不忍离开我们,真的是坚持到了极限。她再也坚持不住了。如果再强行让她坚持下去,对她来说是残酷的。父亲泣不成声地和母亲作着告别:你有病,我从来没嫌弃过你,我愿意照顾你。等我老了,我去和你作伴,还照顾你!

谷心说:人的结束就是神的开始。是的,母亲终于不用再受痛苦,终于不用再被噩梦缠绕了。把母亲的遗体送走,我的心突然出奇地平静了,平静得让我都不敢相信。母女是有心灵感应的。母亲也许已经到了一个美丽的世界,开始她平静的新生。对,就是呆呆说的:再生!母亲是在复活节前夕走的,我想母亲的来生一定不远了。

只希求母亲的来生如春花一般的美丽,只希求母亲的来生快乐健康平安,只希求在千年的轮回中还能和母亲有再度相遇的宿缘。

只是今生的我,却只能怅然地游弋在怒放的樱花树下,忍受与母亲两世相隔的孤独。

我知道,从此后,我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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