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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麻子和蝴蝶结
作者:叶蓁蓁
李麻子是我妈妈的病人,他找我妈妈看病,我一直以为是看脸上的麻子,后来才知道是看矽肺病,麻子虽难看但不挡吃不挡喝,可矽肺病是要人命的。妈妈说李麻子病退前是翻砂车间的顶梁柱,在粉尘弥漫的翻砂车间加班加点地工作。干着干着就喘不上气来,严重时还咳痰带血。我听着李麻子肺里发出的呼吸声像用尽全身力气在拉破风箱,咳嗽声像从一个幽深的空洞发出来的,还带着一种摩擦的噪音。
李麻子总是嘿喽嘿喽地来开药,又嘿喽嘿喽地回去吃药,病情也不见好也不见坏,时候长了,两家人就走成了亲戚,妈妈不允许我们和弟弟喊他李麻子,叫我们喊他李伯伯。
李伯伯到年三十儿就会骑一辆嘎吱作响的自行车从厂子的东头儿嘿喽嘿喽地骑到西头儿,他是来给我们家拜早年的。一听到李伯伯那沙哑亲切的拜年声我和弟弟就像兔子一样蹿下楼,我们想玩李伯伯的车子。李伯伯的车子是二八加重的,样子笨重而陈旧,车把很宽,车轮很高,车座也没海绵垫就一光溜溜的硬壳,座下面的弹簧则明晃晃的,那车子的后车座很宽大,是二指宽的扁钢编的,根根竖着,看着就硌的慌。车后轱辘两边还带两个可以收起翻下的支撑,四四方方的,就像是邮递员的车子那样,不过颜色不是墨绿的,最与众不同还数车子的倒蹬闸,脚踏一反转车就刹住了,我和弟弟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先把轮子飞转起来,然后猛的倒转脚踏,看飞转的车轮戛然而止,我们立刻开心大笑起来。我和弟弟都叫它大笨车,大笨车在我们眼里是神奇无比的。
在我家逗留半个钟头后,李伯伯又骑着大笨车从厂子西头儿嘿喽嘿喽地骑回东头儿,这时车前梁上多了弟弟,后座上多了我,我们都提前穿好新衣服准备去李伯伯家过年。李伯伯家在我们眼里是新鲜的丰富的向往的,李伯伯家有火炕、榛子、猴头菌,在李伯伯家过年可以不睡觉,可以敞开了吃可以疯狂的闹……
直到坐到车子上后我才惊讶地发现大笨车骑起来一点都不嘎吱嘎吱响,李伯伯会修表,钟表手表闹表在他手下一鼓捣就继续嘀嗒嘀嗒起来,叫车子不嘎吱嘎吱当然也不在话下,可这大笨车不响,我多少有点失望,这好比一个粗旷的大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是痛快,若非要以袖掩面浅斟慢酌就别扭,在我眼里这辆大笨车就应该嘎吱嘎吱的响着。
从厂西头儿到厂东头儿一路下坡,大笨车跑得轻快平稳,我坐在后面不敢乱动,可心思没闲着,一骨碌想到这儿一骨碌想到那儿,比弟弟手里的小风车还转得快,我一会儿想如果李伯伯骑着骑着骑忘了,倒蹬一下,猛的一刹车会不会把我从车子上甩出去?一会儿想李伯伯家的姐姐们头上会不会扎蝴蝶结?一会儿悄悄伸长脚想够着那支撑,一会儿又轻轻的把手垫在腿下,一路上李伯伯也不多说话,偶尔蹬几下车子,宽大身子就一左一右地摇晃几下,沉重的呼吸声就一左一右震颤几下,像山谷回音
很快就到家了,李伯伯一前一后刚把我们从大笨车上抱下来,他那几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就蝴蝶一样飞过来。李伯伯有4个闺女一个儿子,都比我大,最小的女儿只比我大生月,我从不叫她姐,其余叫大姐二姐三姐,只是大姐嫁在东北很少见到。
我一眼就敏锐的发现几个姐姐头上都已经扎上漂亮的蝴蝶结,二姐是蓝色的,三姐是红色的,老四是粉色的,顿时她们在我眼里都像仙女一样漂亮,我羡慕极了。而我头上的两个小刷子光秃秃毛绒绒的,象是刷锅把子,卸掉帽子我开始自卑起来,刚来时的喜悦荡然无存。那时的过年,小姑娘们都喜欢在辫子上用各种颜色的缎带扎成蝴蝶结。我爸妈则希望我朴素单纯,过年给买新衣服新鞋子,就是不买蝴蝶结。我嘴上也不说要,可心里非常羡慕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女孩子。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小辫上也能扎一对蝴蝶结。
李伯伯锁好车子进屋后,不知怎的就发现我光秃秃的小辫子。顺口说道:“大过年怎么没给扎个花啊,小三儿,把你的花给妹妹扎上。”
三姐正在拖地,乌黑油亮的长辫子一会儿滑落在胸前,一会儿又被她甩在身后,辫梢上的红色蝴蝶结随着她的脚步,一起一伏的颤动,就像一只美丽的红蝴蝶围绕着她。
“好~”三姐轻柔的应了一声,放好拖把就从自己发辫上解红缎带,我紧张地盯着三姐的脸,揣测着她是否情愿,心里又是渴望又是不安。我知道这蝴蝶结是提前托人在外地买的,一直珍藏着好容易盼到过年才扎出来的。这是当时每个女孩值得炫耀的资本。三姐则一直笑盈盈的,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很感激三姐的态度。如果当时她稍有不情愿的表情,打死我也不会扎的,小小的自尊心也一定会受挫。
“多漂亮啊,”三姐一边给我扎蝴蝶结一边说
我脸上挂着羞涩,心里已经长出一对翅膀,蝴蝶的翅膀
“好看!这样多好看!”李伯伯满意地说
我脸上开始阳光灿烂,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比我的还好看呢,”小四儿也这样说
我眼睛里也开始放射着绚丽的光彩,那一刻我小小的心房充满了自信、快乐、满足、幸福。我拉着心里的蝴蝶一起翩跹起舞……
晚上开始熬年了,我们在大炕上疯闹、打牌、讲故事、做游戏。我们这些孩子都声称坚决不睡一定要把年熬趴下。结果还是年把我们熬趴下,东倒西歪睡了一炕。
熬过三十儿到了初一,爸爸该来接我和弟弟回家了,自然又带来些回赠的年货。在大人寒暄客气时,我一边穿外套一边心里有点忐忑。我清清楚楚记得头上三姐的蝴蝶结。是还给三姐?还是装着忘记了带回家?我心里犹豫着挣扎着,眼睛追寻着三姐。三姐正帮弟弟穿外套,两个辫梢上空空落落像是蝴蝶的失乐园。我知道那两只蝴蝶在我头上翻飞呢。我迟疑着还是带上了风雪帽。帽子只虚虚的戴着,我怕压坏蝴蝶结。那蝴蝶结似乎在我头上不安的舞动。我心里咚咚直跳,低着头飞快瞟一眼李伯伯,李伯伯似乎没在意。瞟一眼爸爸,爸爸也没在意。再怯怯地看一眼三姐,三姐正笑盈盈的问弟弟会不会想她。他们似乎都忘记了,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爸爸的车子很舒服。前面横梁上有小木座,后面车架上有小棉垫,坐爸爸的车子我敢乱动敢晃腿,可那一路我一直僵硬地坐着。刚到家属院门口,我似乎不经意地碰掉帽子。头上的蝴蝶一下飞出来立刻招来小女孩们嫉妒的目光,我在那目光中得到极大的满足,我觉得自己很美丽,很幸福。
但从第二天起我就没有再扎起那对蝴蝶结,以后也没有扎过。我细细抚平缎带上的褶皱,悄悄地保存在小盒子里。虽然爸爸妈妈既没问起蝴蝶结是哪里来的也没有夸我扎上有多漂亮,但我心中的蝴蝶已经飞起。我懂得了自信原本就是一种美丽。李伯伯的质朴善良,三姐的温柔体贴,给了我飞翔的翅膀。那一年,我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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